他們當然想不到,我們之間的情感甚至超過了兄妹。
無論是雨瞳對我的依賴,還是我對雨瞳的寵愛。
我帶雨瞳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市裏沿江大壩的庫尾段,因為那個地方人跡罕至,我就跟雨瞳在那裏坐上一個下午,打水漂,或者一邊喝著抹茶一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麵上的浮橋,浮橋上的憧憧人影和更遠些的江對岸的香車豪宅,雨瞳的視力極其驚人,她極目遠望時,能夠看到幾公裏外攲斜的臨街法國梧桐枝杈上的鳥巢。
那時候,我真心感歎,雨瞳果然還是跟我是兩個世界的人。
因為雨瞳的開銷,我多年省吃儉用存下來打算用來買LOL皮膚的積蓄蕩然無存,同時還賠上了我《使命召喚ol》裏的定製版雷明登ACR和一台psv2000。
但是當雨瞳瞪著填滿水色的大眼睛,拉著我的衣角楚楚可憐地叫嚷著說:
“粑粑,粑粑!我要吃泡芙!你給我買一個,小小的,好不好啊?”的時候,你會感覺自己對她的寵愛的無條件的,就算囊空如洗也要想方設法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可是馬克思老爺說得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物質文明決定精神文明,雖然我對雨瞳是百般寵愛,一心想把她栽培長大,但是眼看著財神爺錢罐裏的毛爺幣水落船低,我也是不得不開始考慮日後的問題了,更何況,暑假剩下的日子眼看著數著指頭就要到頭了,要是我上了大學,那以後跟雨瞳的相處更是成問題。所謂好漢沒錢到處難,當初沒有想太多,隻覺得是自己撿到了塔菲石似的想把雨瞳好好珍惜,撫養成人,但是現在別說是撫養雨瞳了,就是我自己的溫飽也將成為大問題。
納博科夫大大啊,當初我就該聽您老人家的教誨,在這個法製健全的社會主義年代,想玩蘿莉養成果然不實際啊。
所謂當斷不斷,必有後患,現在我留雨瞳在身邊,而野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又漂到了家門口,可謂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唯一的選擇就是打哪兒來,歸哪兒去,把雨瞳遣送回當初捉到她的那口小池塘,讓她學小龍女野外求生,但是我之前便帶著雨瞳回去過一趟,那裏壓根就沒有除了雨瞳之外的美人魚親戚,而且那裏荒山野嶺的,蚊蟲野蛉到處作祟,住宿飲食環境都不再適合已化成人形的雨瞳了,我把她留在那裏,是萬萬行不得的。
為了安頓雨瞳,我也是搜腸刮肚、絞盡腦汁,甚至是如坐針氈、寢食不安、夜不能寐。雨瞳似乎也是看出了我的重重心事,每天和我一起坐在大壩的台階邊上看雲起雲落,都會一言不發地用她那柔軟輕薄的魚尾細細擦拭我臉頰上的汗珠,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安慰我的方式了。雨瞳雖然不諳世事,但是卻洞察人心,對於我內心最細微的情緒變化她都能夠記憶在新。
兩個月的功夫,雨瞳也脫變成了七八歲女孩的模樣,不但變得更加清純靈動,也聰穎懂事了,甚至還比人還要更通曉人性。
八月結束前的最後一個沉悶而陰鬱的下午,我和雨瞳一起坐在臨江大壩的青崗石大壩的台階上,望著西天角的雲霞。夕陽暖色調的光棱在我眼裏像是一把寒光凜凜的儀刀,從太陽應該消失的西天角斜刺出來,串串光斑橫鋪在浟湙瀲灩的寬闊江麵上,將江水染成血色卷軸,如同魚骨般次第分層,夕陽的靜美和江水的流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充滿了空間的層次感。
我不禁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博爾赫斯,他是否也在巴勒莫區塞拉諾大街見過這樣的落日,才會寫出那首色彩朦朧的《雨》?
那時候我忽然想起了龍應台在《幸福》裏麵說的話:
幸福就是,雖然有人正在城市的暗處饑餓,有人正在房間裏舉起一把尖刀,有人正在辦公室裏設計一個惡毒的圈套,有人正在荒野中埋下地雷,有人正在強暴自己的女兒,雖然如此,幸福就是,你仍舊能看見,在長途巴士站的長凳上,一個嬰兒抱著母親豐滿的乳I房用力吸吮,眼睛閉著,睫毛長長地翹起。黑沈沈的海上,滿綴著燈火的船緩緩行駛,燈火的倒影隨著水光蕩漾。十五歲的少年正在長高,臉龐的棱角分明,眼睛晶亮地追問你世界從哪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