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中,梅雨季剛過,氣溫陡然逼近40℃,人們仿佛才出悶濕潮熱的桑拿房,又被扔進了烈焰灼烤的火爐。

喬銳格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花園裏工人在給花草綠植噴水。

在他身後不遠處,喬明山坐在輪椅上,房間裏開著空調,溫度雖然不太低,他還是披了一件針織外套,腿上蓋了條薄毯。

喬明山已經年過80,去年中和今年初又住過兩次院,身體越發不如從前,人瘦了很多,被高大的骨架撐著,更顯蒼老。

甚至有些可憐。

他已經對喬銳格說了很久的話,可是喬銳格一直站在窗邊看著窗外,連絲表情都沒有。

喬明山花白的濃眉壓著眼瞼沉重的老眼,混濁的目光裏依然透著幾分犀利,他默然注視喬銳格片刻,似乎有些無奈,咳了幾聲,又繼續說:“那邊到底沒有國內方便,有自己人照料總是更穩妥些,這事交給別人去辦我也不太放心,你就辛苦跑一趟,反正現在你也沒什麼事忙。”

喬銳格還是沉默地看著窗外,像是根本沒在聽。

喬明山皺了皺眉,忍不住加重了語氣:“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哥,都是一家人,他在外麵遭這麼大的罪,你就一點同情心一點兄弟情分都不念?”

他嘴裏說的自然是兩年前被他送出國的喬信達。

喬信達去了美國,用老爺子提供的資金創辦了新公司,有喬氏集團這棵大樹,新公司的發展並不算太艱難,老爺子甚是欣慰。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上月喬信達遭遇了一次搶劫,被劫匪一刀刺中肝髒,好險撿回條命,如今還躺在病床上,據說至少要休養半年。美國公司那邊自然兵荒馬亂,老爺子更擔心喬信達身在美國無人細心照料,於是找來喬銳格,要他飛去美國一趟,把喬信達接回國。

他說了老半天,嘴都說幹了,喬銳格卻始終隻是看著窗外,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老爺子本也不是什麼寬厚仁愛的性格,能耐著性子說這麼久,已經是對喬銳格極大的容忍。

他眉頭緊鎖,嘴角的皺紋深深下陷,明顯是動了氣,他厲聲說:“你有沒有聽我講話?那外邊有什麼好看的你要這麼盯著不放?轉過來,看著我!”

喬明山雖然老了,中氣也不如以前足,但動起氣來吼兩聲,還是頗有聲勢。

要是換個膽子小一點的,這會兒怕是會腳軟。

可喬銳格不是別人,膽子也不小,他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模樣,連眼睫毛都沒顫一下。

喬明山呼吸沉重,他覺得自己似乎該吃上兩片藥,心髒感覺又不太好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喬銳格終於開了口,他朝窗外揚了揚下巴,說:“爺爺,我就是在那兒被撞的。”

喬明山一愣,剛剛還勃發的怒氣瞬間就像被紮破的氣球,泄了個幹淨。

喬銳格轉過身,看著他說:“你還是找別人吧,我怕我忍不住會再補他一刀。”

說完他也不管喬明山是何反應,抬腳就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從樓裏出來,喬銳格坐上車,慢慢駛離了喬家老宅。

他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喬明山,並且心裏沒有任何負擔。

喬氏集團依然是由喬明山這個年過80的老人擔著董事長的擔子,喬信達走後空懸的總經理一職則由喬明山的一個侄子暫代。

喬銳格不僅不接受喬明山給他安排的任何喬氏集團的職位,就連他自己的公司都將同喬氏集團有關聯的部分全部作了切割,雖然公司規模因此縮減大半,他反而隻覺輕鬆。

姓喬這件事他無法選擇也改變不了,但到底有些東西他可以作取舍。

晚上在駱遇川和江淼的家裏吃晚飯。

駱遇川親自下的廚。

喬銳格想這輩子他有很多事可後悔,但不再將自己和喬家和喬氏集團捆綁在一起,這是他絕對不會後悔的事。

若非如此,恐怕這輩子他都難有機會到駱遇川家裏來吃飯。

他們也許可以一直是朋友,可以在外聚餐,可以找家店喝酒喝個通宵,但都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請到家中,自己親自動手做些家常菜。

這才是普通卻又親密的朋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