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明一身青衣錦服端坐在後院書房中,麵前放著一冊打開的官冊,上麵不過就兩三句話,他卻看了良久後才放下官冊,手指輕輕敲擊著麵前的紫檀木桌,三角眼睛裏精光閃過,似乎在思考什麼。
“爹,什麼事啊,一大早的就把兒子叫過來。”緊閉的書房門被人毫不留情的一把推開來,賴程一臉不滿的走了進來,然後一屁股坐在對門的八仙桌旁閉著眼睛衝著他嚷道。
見自家兒子打著哈欠眼睛都似睜不開,就知他昨夜定又是風流一夜,賴明一張老臉立刻像是被人撕了下來仍在地上踩兩腳的顏色,很是不滿兒子的表現。
但始終是自己疼愛的兒子,賴明臉色雖差,卻依舊不動聲色地的將桌上的官冊拿了起來,送到了賴程的麵前。看自家老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賴程很是不解,低頭看著老爹拿過來的官冊,隨後也同樣變了臉色。
“爹,這……”賴程語氣不穩,邊說邊抬起頭去看著身旁的賴明,就見自家老爹臉色同樣凝重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或許隻是巧合罷了,我會跟上麵打探一下口風,不過……”賴明說著看了白了臉色的兒子一眼,頓時有種恨鐵不成鋼之感,“近些日子,你給我安心待在家裏,不要再惹是生非,知道了嗎?”
賴程臉色雖變了兩分,可聽了自家老爹這明顯就是禁足的語氣,也急了,剛想梗著脖子反駁,再對上老爹的目光時,那剛剛升起的雄心萬丈立刻好似被澆了一盆冷水,熄了下去。
耷拉下腦袋悶聲應了一聲,將手中的官冊放在一旁桌上,走了出去。賴明看著自家兒子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若是往日這孩子恐怕一定要跟自己大吵大鬧一番,何以這一次竟是這般的聽話,複又看了一眼那官冊,眉頭皺的更深,於是立刻將兒子極是‘聽話’的乖覺扔到腦後。
寶藍色疊繡千層軟靴從原本的沉重慢慢變的輕快,秋風之日早過,可這處院子裏卻依舊繁花似錦,亭台樓閣、假山碧池,每日看去又怎能不生厭。出了父親院子時,賴程遇到家中兩個小丫鬟,梳著雙髻,小臉嫩白霎是惹人,可兩人說笑間不經意的看到自己,那瞬間慘白的小臉看著都倒胃口。
賴程負手而立,看著兩個兢兢戰戰離開的小丫頭,像極了賴明的眼睛眯了眯,然後抬起頭來看了看蔚藍的天空,這些人……怎麼同那兩人相比。想起那一日的那兩人,賴程隻覺胸前一陣燥熱,怎麼也壓製不下去,臉色一變,抬腳快步的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昨日伺候的昭紅應還在自己的房中。
建安村,古寺。
劉霖怡起身的動作略有些僵硬,孩子晶亮且不染塵埃的眼睛直直看了過來,那一瞬間,劉霖怡麵前一閃而過的卻是滿目的猩紅。想來她麵上定也很不好看,察覺央兒的目光瑟縮了一下,她立刻扯了個僵硬的笑容出來。
“央兒……也是好人,所以一定會好起來的。”伸出手輕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臉,隻有她自己才聽出說話間的酸澀,迎著央兒清澈的眼睛,她隻覺心口處立刻被人壓上了一塊大石,疏之不通,重若千鈞。
央兒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她,小人兒的眼睛裏竟帶著大人般的思索,隨即語氣有些天真的問道:“姐姐,央兒的爹娘也是好人嗎?”
“自然也是。”怕觸及孩子心中懵懂的傷痛,他們平日也是極少說有關央兒的父母,可說完這句話後,劉霖怡立刻愣住,不知為何竟不敢再去看央兒的眼睛。
果然,片刻後,央兒帶著委屈的哽咽就傳入了劉霖怡的耳中,“可是姐姐,央兒的爹娘為什麼沒有好起來。”
心上大石立刻疊落成山,堵的血脈都似不通,氣悶的難受,從未有過的沮喪在那一雙水盈盈的委屈眸光下敗落、瑟縮,在那樣的目光下,她不知自己要躲到何處。
“姐姐……姐姐我……疼……”央兒細細小小的聲音傳來,劉霖怡心中一滯,那灰暗的情緒瞬間褪去,央兒有著不同別的孩子的成熟,所以有時候痛了也不會叫喊,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自己疼。
劉霖怡想著抬起頭去看央兒,尚帶著一絲心疼的眼神在看到央兒此時的模樣時,心竟忍不住的一顫。
圓圓的臉蛋布滿了青色,水潤潤的眼睛裏盛滿了疼痛了淚水,央兒縮成小小的一團朝著她喊著,細弱的聲音仿佛一掐就斷。這……怎麼可能!
孩子手臂上原本被壓製的毒素竟一下子到了脖頸處,毒素已經漫過心髒,救……不得了。
“姐……姐,央兒……好疼……啊!央兒想……爹和……娘,央兒……”孩子小小的腦袋慢慢癱軟在了幹草上,眸子裏光芒黯淡了下來,脆弱的生命驀然垂落。
微涼的指尖觸過她的指尖落下,如微風,抓之不住。
“央兒……”這是誰的聲音,竟然會抖成這樣,當真可笑。劉霖怡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小小的身體,卻被人抓住不讓她碰觸,那人力氣很大,大到她根本掙脫不開,為什麼,我隻不過想要看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