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存真(1 / 3)

一絲委婉沒有,她既然求賜教,虞昭直接便直白開了懟,一口氣就將淩德儀的台子拆得零七八碎,淩德儀因羞窘而臉微紅,暗意有些後悔自己重提先前事,卻是在自尋羞辱,又不能反駁虞昭什麼,隻能厚著臉皮越發卑恭道:

“嬪妾知錯,也請妹妹不吝賜教”

虞昭嘴角不忍嘲諷地勾了勾,問淩德儀道:

“人食五穀充腹而生,本是順應天道自然之規律,饑苦之苦,違背自然而生,算是人間疾苦最首,你說你已經絕食幾日,可感受到這苦了?”

絕食一說,本就是虛假的,淩德儀如何能感受得到饑苦呢,虞昭明明知道,還非要問出這問來,除了是在表達嘲諷外,還能是為何,淩德儀越發覺得難堪,臉上以脂粉堆砌裝扮出來的蒼白憔悴的臉色,已經擋不住窘紅外露。所做偽裝快要全數被拆穿,她再無一點顏麵發聲。

“你自認不曾感受過……”

她不曾感受過的苦,是虞昭自小是感受著長大的,此時虞昭身處華麗殿堂,身著暖身錦衣再次談起這話時,如同回憶如同感歎,語氣輕得如同不大在乎一般,說給淩德儀聽的道理,卻每一個字都是蘊著滿滿無奈的現實:

“你可知,受饑苦之人,光是麵容憔悴,才不至於稱得上苦態盡現,本宮不知人真的絕食八九日會是怎樣個下場,但據本宮所知,人若一兩日無食入腹,就會腿手發軟,連一根火柴棍都拿不出力氣去打燃,四五日若還無食入腹,腹中心腸,就會翻湧痛入刀絞,致清醒時生不如死,昏睡時不得安眠,此滋味說是痛不欲生,也不為過。”

一字一句中描述的苦,那都是虞昭小時拿瘦小身板咬牙硬忍受過來的,她回憶描述起來,觸動由衷,楚子凱聽著,也知她這實則是在暗暗將過往感受訴出,亦是心頭憐意泛濫心痛如裂,握住她手的手,不由自主將力道放得更緊了些。

而淩德儀,這個隻會喊口號搞虛無形式的虛假苦修者,碰到了虞昭這真正將苦難償盡才得道升天的真佛,即刻就被襯照得原形畢露,自行慚穢低下頭,再也不敢發出一聲響。

舊苦再難挨,也都過去了,虞昭今日再提,也不是為了吹捧自己受過的苦,隻是見淩德儀等人總是閑得腦筋搭不對愛無緣無故折騰麻煩的樣兒,不解中又帶著不平,上前幾步,撿起地上一張淩德儀親手所謄下手稿,展開看後,點頭讚道:

“淩德儀一手行書筆鋒精妙絕倫,相間而行,如雲行流水,穠纖間出,非真非草,離方遁圓,乃楷隸之捷也。此等作品,所做之人自然是從小得名師教導,臨摹成千上萬遍名帖佳作後,再以極細穩之筆力落於紙上,才能得出一篇的。”

誇讚完畢,虞昭又抬眼掃視四方,諷笑一聲,搖頭道:

“你書房裏,院裏,回廊下,上百篇文章,皆是這樣的上作,若你說都是你空腹數日,忍著苦楚靠綿軟之腕力作得的,本宮覺得,是極不合理的。”

這一次被虞昭拆穿了把戲,淩德儀好似又是敗在了細節上一般,實則不然,分明是敗在了畢生所經曆之上,從小在富足之家被精養培育成人的孩子,與自小就落在山野間為求一口活命之食曆險打拚的孩子比起來,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份充滿磨難艱辛的實際經曆。

可憐過的人,一輩子都會記得自己可憐時的樣子,虞昭亦然,她自幼食不果腹,迎著淩冽寒風生長,淩德儀如今故作的姿態,都是他曾經被迫承受過的,她自然是有能力分得清楚裝可憐是怎樣的,真可憐又是怎樣的。

聽過虞昭的解釋以後,淩德儀心底雖然從來不願真的認輸,此番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敗給了虞昭,當真是敗得心服口服了。

“娘娘教導,嬪妾拜服,”

“並非是教導,”

忽而,虞昭心中一種無力感湧上,垂眼歎氣一聲,以輕微的不能再輕微的聲音喃喃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