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寧威就趕到了吳曉若的病房,看到的,卻隻是空蕩蕩的潔白的床。
寧威退出病房,確認了一下房間號碼,又走了進去,依然看不出裏麵有住著病人的痕跡。
於是寧威轉身詢問病房對麵的護士站。
護士站的一個圓臉護士看到寧威,帶著同情的目光朝寧威笑了笑,給寧威遞出了一封信。
信的封麵上,娟秀的字跡。吳曉若的字跡。
寧威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信中隻有寥寥幾行字。
“威,你看見信的時候,我走了。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下半生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的時候,就已經作出了這個決定。我不想讓你看見不完美的我。你不用擔心我,爸爸會對我好的。請你不要來找我,但是一定要記得我。
p.s.你的吉他我帶走了。它的指板被你敲斷了,但是它卻是你對我好的證明。我會一直珍藏。曉若”
寧威來來回回讀了許多遍,信上當然沒有多出一個字。
他連忙撥了吳曉若的手機,關機。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出醫院,乘出租車回到家。吳曉若當然也不在那裏,因為寧威一個小時前剛剛從家裏出來。房間裏,吳曉若的梳妝台,吳曉若的電視機,吳曉若的沙發床,都分毫未動,可是,吳曉若卻消失了。
寧威又去敲了隔壁的門——當初吳曉若就是住在寧威的隔壁。
門壓根沒鎖,寧威一敲就開了一條縫。寧威走了進去,發現裏麵亂糟糟的,像是有人匆忙間來收拾了東西。
寧威裏裏外外地找了一圈,當然沒有找到吳曉若的身影。但是,卻遺留下許多舊衣服和舊首飾,或許因為吳曉若真的走得很匆忙。
寧威回到自己的房間,頹喪地倒在了床上。
他忽然發現吳曉若帶走了另一樣東西,就是他一直放在床頭的陸青嵐的偶人。
有些東西,存在變成了一種習慣,驟然失去了,才會發現心裏空落落的。陸青嵐的偶人是這樣,吳曉若也是這樣。
寧威忽然發現,自己什麼也不願做,什麼也不願想,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隻有心中開了一個巨大的洞窟,流竄著嚴寒的風。
不期然間,淚水就順著寧威的麵頰淌下。寧威將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裏,哭得嗚咽。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哭過了,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覺得那麼冷。
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想到死了。這次也沒有。吳曉若,帶走了他心中的黑暗,卻沒有重新填充進溫暖的光。於是,寧威的胸口,隻是裂開了一條深深的溝壑,風雨飄搖。
寧威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
隻是眼淚流幹的時候,他也暗自下定了決心。這輩子不會再愛任何一人,也不會再想與任何一人共度一生。因為對寧威來說,陸青嵐隻有一個,吳曉若也隻有一個。
寧威並不害怕付出,可是,他卻怕孤獨。六月的黃昏,房間開著窗,暖風吹在身上,涼得透心,冷得刺骨。
***
陸青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身邊,並沒有林秀幸。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讓視線適應從窗口射進的晨光,喃喃地呼喚著:“林秀幸……”
沒有回應。
陸青嵐從床上慢吞吞地起身,在房間裏四處轉了一圈,卻發現哪裏都不見林秀幸。
忽然,一個念頭從陸青嵐的腦海中閃過,他生生打了個寒戰,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陽台上,往樓下望去。幸好,樓下一片整潔祥和,一點都不像有人跳下去了的樣子。
陸青嵐打開電視切了一圈頻道,電視裏麵也沒有任何關於林秀幸自殺的新聞報道。
於是,陸青嵐放下了半顆心。他重新坐回床上,思索著林秀幸會去哪裏,目光,觸到了床頭櫃上的一封信。
陸青嵐茫然地拿過信,緩緩拆開,裏麵是林秀幸的字跡。
“青嵐:
我竟然輸給了自己的懦弱,也輸給了你。我把你當做懦弱的借口,對不起。我曾說過,能擊敗我的隻有你。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我明白,能擊垮我的,隻有我自己。我明白的,卻隻是想向你撒嬌。你太善良了,太縱容我了,讓我不知不覺就耽溺在你溫暖的懷抱中。
可是,我不得不走了,我不想以這樣的姿態呆在你身邊,我不想你因為同情我而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再讓你看見我的狼狽。
青嵐,總有一天我會得回我擁有的一切,然後回來找你。青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