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裏的衣服都是季時卿平日裏的風格, 有幾件他甚至覺得就是從他的家中帶出來的。
他伸手從裏麵挑了一件黑色大衣,披在身上,走到窗邊, 向下看去。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說:“您要把扣子扣好。”
聲音是完全陌生的,但季時卿依舊覺得有些熟悉,他低下頭把扣子一顆一顆全部扣好。
一號此時恨不得再分裂出一個自己來, 待在主人的身邊,為他做這些工作。
直到季時卿把大衣最上麵的扣子扣好,眼前的窗戶才被打開, 窗戶外是一隻巨大金屬手掌。
機甲?
季時卿抬步踏到這隻手掌上, 回過頭去, 夜色籠罩之下,他隻能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帝國內應該沒有能飛得那麼高的機甲, 而且如果是機甲的話,應該也有人類來操控,自己住在他胸口的位置,操控他的人會在哪裏?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帶我來這裏?”季時卿問道。
沒有人說話, 耳邊隻剩下晚風掠過樹梢時留下的沙沙響聲。
明月從雲層後麵出現, 冷色的月華傾瀉而下, 如薄紗般罩在他們的身上。
季時卿開口說:“放我到地上去。”
“您還沒有穿鞋。”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對季時卿說道。
季時卿愈加覺得他有些熟悉,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踩在他手掌上的□□雙腳,沉聲說:“先把我放下。”
巨大的機甲彎下腰, 這隻手掌小心翼翼地隨著他的動作落下,像是護著一朵剛剛摘下的帶著露水的花朵,怕自己一不小心, 露水就會消失不見。
他的手掌貼在地麵上, 季時卿從他的手掌中跳下, 回轉過身。
那月亮似乎比剛才更明亮了許多,季時卿抬起頭,這架銀色的美麗的高大機甲就這樣站在他的麵前,他低著腦袋,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
季時卿無聲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後開口說:“我要走了。”
他連忙出聲問:“您要去哪兒?回酒店嗎?我送您去。”
他的聲音是合成的,加上不是由聲帶發聲,所以稍微夾雜了些電流聲,不過語調自然,聽起來也並不刺耳。
季時卿淡淡道:“我自己回去。”
他拒絕道:“不行,您現在這樣要怎麼回去?”
季時卿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你還沒有回答我。”
他沒有說話,而季時卿恍惚竟覺得自己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幾分心虛,他眯了眯眼睛,道:“那裏的床有些硬。”
“我馬上給您換。”
季時卿抬手按住額角,說:“我現在頭有些疼。”
“您怎麼了?是不是著涼了?還有哪裏不舒服?我給您做個檢查吧?”
他的體型太大了,動起來很不方便,仍是小心地靠近季時卿,想為他做好檢查。
他最怕他的主人疼了。
季時卿將手放下,依舊是仰頭看著自己麵前的高大機甲,眸中有微光閃過,他問道:“一號在哪裏?”
他又沒有了聲音。
身體中的各種程序運算出數以億計的結果,可他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自己的主人。
他該讓主人知道嗎?主人知道後他要怎麼與他解釋,他不想主人記起從前的一切,他希望主人遇到的都是能讓他開心的事。
但是今天,好像是自己讓主人不開心了。
一號的腦袋深深地垂下。
季時卿沉默片刻,他忽然開口問道:“一號?”
機甲伸出的手臂頓時尷尬地僵在半空,幾片綠葉被風吹過,看起來莫名的更可憐了。
季時卿忽然有些想笑。
主人認出自己了!主人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一號害怕極了,小機器人還沒有做好與主人相認的準備,現在主人知道是他了,會不會不要他了。
他身體中的各種代碼亂糟糟地鋪成一片,如果身體裏的材料質量稍微有一點不過關,他此時可能要當場死機。
“一號。”季時卿又叫了他一聲,隻不過這一次不是疑問句了。
一號的腦袋壓得更低了,如果可以的話,他都想要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土裏,做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看不到就是沒發生。
季時卿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大概是想看看這個超大號的機器人還能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來。
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逃避,一號隻能麵對了,他想過不承認自己的身份,然而試了幾次他都沒有辦法對季時卿說謊,他最終還是恢複自己的聲音,應道:“主人。”
剛才看過的那些關於如何說話的書籍被一號忘得一幹二淨,他隻能小心觀察季時卿的神色,想知道主人有沒有很生氣。
季時卿心道怪不得一開始的時候他就覺得他的聲音熟悉,怪不得剛才的那間房間與金玫瑰區老宅裏的臥室一模一樣,如果不是他突然醒來,明天早上醒來應該完全意識不到今晚都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