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臨霄將手遞給他:“過來。”
林秋白稍作猶豫,把手放在他手裏。
寒臨霄直接收攏手掌,將林秋白打橫抱起,隨手撕開酆都裂壁,轉眼之間就已抵達重巒疊嶂雲霧寥寥的上清山。
“白月!”
祝西燭來晚一步。
正準備穿過空間,被徒手撕開的裂壁已經緩緩合上。
祝西燭眼睜睜看著兩人身影消失,雙目赤紅,周身滔天魔氣將方圓千裏絞成粉齏。
·
上清山。
萬仞山巔,山嵐曠跡,白雪皚皚,十二道梵鍾轟鳴,聲聲振聾發聵,驚動了上清山上上下下下的人。
——莫不是老祖歸來了?
他們皆想。
自從百餘年前,老祖痛失愛徒後就在修真界長駐下來,許久也未曾回來過。
上清山終年積雪此時逐漸消融,草木複蘇芳香沁人,涓涓流水從山溪淌下,似乎轉瞬間就從冰封萬裏恢複了勃勃生機,這樣的場景隻有在老祖回歸時才有展現。
掌門、長老們不約而同放下手中的事物,齊聚在山門處翹首以盼,麵露期待。
杳杳磐聲漸止,從蒼中虛空處踏出一道身影,眾人激動不已,齊齊俯首高誦:“恭迎老祖歸來!”
萬裏浩瀚山川在腳下連綿,林秋白隻覺得自己被抱起來,然後眼前的景色就驟然變換,從暗無天光血月永懸的酆都來到上界眾仙雲集的上清山。
上清山是上界聖山,上上下下全都是仙人,就是任意一個灑掃弟子也是修為高深,放在修真界也是萬人敬仰的人物,但當他們看見踏過山川而來的身影,卻登時欣喜若狂,喜極而泣顧不得儀態拜首下來。
寒臨霄抱著懷裏的林秋白踏空而過,其他人欣喜激動迫不及待想要圍上來,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全都想離寒臨霄近一些。
“子辰,你莫推我呀,推我你也過不去呀。”
“我也沒辦法呀,後麵人一直在推我。”
“誰踩到我的鞋了,把我的鞋都踩掉了!?”
“我撿到一隻鞋,是誰的??”
……
被穩穩當當抱在懷裏,林秋白抓著手裏袖子悄悄往外張望,見到這樣激動若狂的景象連連乍舌,此情此景讓他想到道衍宗弟子之前迎接鬱楚辭,不過和眼下的景象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
就連掌門也無法克製自己激動的心情,想要上前同寒臨霄搭話。
緊接著,他就注意到老祖懷裏……
似乎還抱著個人?
林秋白一對上對上探詢的目光,就馬不停蹄把自己的腦袋縮了回去,寒臨霄時時刻刻關注著他的動向,見他不願視人就抬袖遮住他的臉,一腳跨過重山把人抱進久居的純陽宮。
其他人還想追上去卻被掌門攔住,眾人紛紛不滿:“老祖幾百年才回來一次,我等難道不該在前伺候盡盡孝心?”
掌門就把剛才自己的發現說了,眾人亦是大驚,老祖千年來也就為林秋白破過例,其餘徒兒都是一視同仁,隻是盡了為師傳道授業解惑的力,態度全都疏離冷漠得很,怎麼可能隨便抱著人行走?
難道是仙侶!?
可這就更萬萬不可能,畢竟老祖修得是無情道。
掌門靈識敏銳目力驚人,悄聲透露道:“況且,我看那張臉分明非常像白秋。”
白、秋。
寒臨霄曾經最偏愛的小弟子,其名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讓人遺憾的就是他自戕為老祖證道,這個名字多年來成為上清山不可言說不能提及的禁忌。
此次老祖歸來,懷裏卻抱著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青年。
眾人雖然都和老祖相處時間並不多,但都非常熟悉對方執著的脾性,老祖絕不會因簡簡單單對一個容貌肖似的人另眼相待,說不準就是白秋的轉世,再不然就是因緣巧合複生了。
畢竟老祖神通他們不敢妄加揣測。
但可以肯定的是——
白秋回來了,上清山的春天也回來了。
眾仙衣袂翩逸,風儀優雅,相視而笑共同跨過煙雲山門,半點也看不出之前推推搡搡相互虎視眈眈的模樣。
被譬如“春天”的林秋白被抱進觀雪閣,臀部剛剛挨到蓬鬆棉軟的軟榻,他就將手撐在上麵壓了壓,然後規規矩矩坐在原地。
隔著張菱形雲桌,寒臨霄掀袍在他對麵落座,林秋白能感受到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林秋白忽然有些緊張。
觀雪閣是寒臨霄久居的地方,即使幾百年沒有回來掃灑弟子也不敢怠慢每天兢兢業業整理打掃,從地麵到窗欞全都幹幹淨淨纖塵不染,而觀雪閣位處上清山最僻靜的居所,除卻窗外鳥啾風聲根本聽不見其他聲音。
寂靜的氣氛最能夠給人帶來壓力。
他坐立不安的神情被寒臨霄收入眼底,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動怒,因為沒有人能夠被他放在心間,直到親眼看見那樣的畫麵,那一瞬間他無法自控的怒意令他本人都倍感詫異。
當然,見到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被這樣對待他非常惱怒,但最令他感到憤怒的還是林秋白的態度,他看不出當時林秋白有半點不樂意。
他似乎是願意祝西燭這樣做。
如果隻是祝西燭單方麵強迫,寒臨霄肯定不可能像這次一樣善罷甘休,但兩人明顯是你情我願,他一個為人師尊的又能怎樣的立場表達出反對?
寒臨霄詫異的是這才是他生氣的點。
甚至直到現在這股怒氣還沒有消散。
摸約半柱香後,寒臨霄問道:“你和祝西燭是什麼關係?”
林秋白也不知道他和祝西燭是什麼關係。
曾經他們是師徒,祝西燭教會他不少法術陣法,哦對還有姿態,但也不僅如此,他們還是車友上回不少回車,這就複雜並且模糊了兩人之間的關係,要說是前仙侶但重逢後兩人又在一起廝混。
他本人也不知道怎麼定義。
過了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詢問:“師尊覺得我和他是什麼關係?”
寒臨霄:“我想聽你說。”
“還有你死而複生這件事。”
終於問到了。
當年林秋白是魂飛魄散死在他們眼前,重逢後寒臨霄和雲流玅考慮到他的心情也不曾多問,直到今天寒臨霄主動條開這個疑問。
觀雪閣是上清山地理位置最優越的地方,顧名思義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落雪,從半掩窗口往外看就是山頂茫茫烏雲蓋雪,而半山腰桃花灼灼盛放千枝,一小撮融雪從枝頭落下來發出“啪嗒”的聲音,林秋白揪著身下柔軟的毛墊斟酌說道:“死而複生不好解釋,其實我和祝西燭也算是故人。”
寒臨霄淡淡道:“故人?”
林秋白腳丫也在蹭地上毛氈:“……從築基就認識關係還算不錯,他教會我許多法術也算是我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