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脾氣有時候真的需要改一改。並不是你迎難而上所有問題就都會得到應有的回報。跑去學醫就可以不生病嗎?有時候,人啊,也需要適當的逃避。你越是鑽牛角尖,越是適得其反。”尤醫生平時並不會和客戶這樣說話,作為二院資曆最深的精神科醫生,他很清楚自己的工作更需要傾聽。
隻是斯伶不同。
那時候他剛剛從住院科室轉過來,接到的工作也都是代班,或者去附屬的托養學校幫忙,並不會得到出診的機會。身邊的人都和他說坐在凳子上和人談心的活不適合他這個大男人,也常聽到大家調侃他這種五大三粗形象的心理醫生不是在勸導,而是在威脅病人。但無論別人怎麼評價,他就偏偏鐵了心要逆流而上。
那句詩怎麼說的來著?不要順從地走入那片良夜。
斯伶是他的第一位正式患者。
那個小姑娘長得很漂亮,常常出沒在醫生的辦公大樓,對著那盆無人打理的盆栽自言自語。一旦發現別人經過,她便會低下頭,表現的怯生生的。有人和她說話,她就擺出一副全然不想搭理的態度。
最初尤醫生以為她是哪個同事家的孩子,後來才聽護工說,斯伶是二院附屬托養學校的自閉症病人。據說家裏經濟條件不錯,剛來的時候半年期間換了好幾位主任醫師,無論怎麼問她都不願意開口說話。因為病情嚴重,她母親基本上已經不抱希望了,現在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家長來上一次。她在醫院度過的時間,幾乎要和同齡孩子上學的時間一樣。斯伶病例本上的記錄也無一例外,診斷結果均是嚴重自閉症。
或許是和父母溝通存在障礙?他懷著這樣的心思,時不時就會多分一些注意力給這個孩子。
在護工逼著孩子們吃下那碗漿糊一樣的營養補充劑的時候,他看見她悄悄找到那護工說了什麼,自此之後她便成了孩子裏擔任分配食物的小組長。他再也沒見到過一次斯伶吃那種營養劑。
她可以明確的表達自己的喜惡,這樣的症狀並不應該確診為自閉。尤醫生確認之後申請加入了她的病情研討組。
他至今都清晰的記得,那個被無視次確診為嚴重自閉症的孩子當著十幾個醫生護士的麵,拉住了他的手指,“你能當我的主治醫生嗎?”她琥珀色的大眼睛清澈見底,絲毫沒有躲避他投來的視線。這幾個字平平淡淡,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卻終於讓他在精神科有了一席之地。
往後的十餘年間他幾乎是看著斯伶長大的,所以常常不自覺的把自己代入到更親近的身份中去。當然,他的這份關心還來自於另一層原因——
這孩子的倔脾氣和他如出一轍。在斯伶身上,尤醫生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電話那頭的尤醫生歎了一口氣,“我聽你媽媽說已經給你介紹了別的工作。其實你的選項從來都不止一個——”
斯伶打斷了尤醫生的話,“誰知道她為什麼忽然關心起我來了。”
“你晚上沒事兒的話可以過來找我,順便帶你吃飯。我當時拒絕你來二院,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