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道:“夫人也是好人,我很慶幸這輩子能遇到你與東陽,咱們三人共度此生,是我上輩子的福氣。”
李素望向哭得梨花帶雨的東陽,柔聲道:“說了半天,我還沒征求你的意見,東陽,你願意堂堂正正嫁進我李家麼?”
東陽哭著點頭,說不出話來。
李素肅然道:“你要清楚,你會失去公主的名號,陛下和朝臣們不可能容許一位金枝玉葉的公主與別的女子同侍一夫,所以,陛下縱然要玉成你我,也不得不先除去你的公主名號,從此你隻是一位普通的婦人,再無任何高貴的身份。”
東陽哽咽道:“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公主的名號怎比得上我終生的幸福於萬一?我早就想舍了的。”
目注許明珠,東陽上前朝她盈盈一禮,泣道:“多謝姐姐寬容成全,妹妹感激不盡。將來我入李家當以妹妹自居,家中一切仍是姐姐打理……”
許明珠急忙扶起她,道:“縱然除了公主名號,你仍是公主,妾身怎敢為姐?”
二女推讓不已,李素笑道:“行了,不過是個稱呼罷了,按年齡分姐妹吧,這樣最公平。”
二女互相換了生辰,東陽卻比許明珠大一歲,許明珠叫她姐姐,東陽卻堅辭不受,也叫許明珠姐姐,二女姐姐來姐姐去的,互相推脫半天。
李素笑道:“行了,你們以後隨便怎麼叫,接下來我便要找機會向陛下說說這事了。
許明珠遲疑道:“陛下會答應嗎?”
東陽道:“姐姐放心,陛下當年還是晉王時便有過成全之心,李縣公……夫君與陛下情同手足,他若去說,陛下定然答應的。”
家事安排妥當,東陽盯著李素的臉,忽然道:“夫君大病一場,醒來便說要給我名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素歎道:“為何一定要發生什麼事我才能想到給你名分?這些年,我心裏時刻都在想著這件事,隻不過當初時機未到,現在總算等到了……”
東陽黯然垂頭。
李素說的“時機”,她知道是什麼意思。李世民若在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東陽嫁入李家的,如今李世民逝去,新君登基,這些年橫在李素和東陽之間最大的阻礙已消逝無蹤了,自然便是“時機到了”。
李素看著東陽黯然神傷的模樣,歎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莫太傷心,人活著終歸得向前看,你好好為你父皇守孝三年,三年孝期滿後,我堂堂正正迎娶你。這幾日讓明珠陪你四處走走,散散心,有什麼苦悶傷懷之事,你莫獨自悶在心裏,當心悶出病來,我便是一個很好的反麵典型,一場大病差點沒命了……”
東陽紅著眼眶,默然點頭應了。
許明珠深深盯著李素,道:“夫君大病一場醒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李素笑道:“哪裏不一樣?”
“妾身說不上來,隻有隱隱有些察覺,夫君身上那股子懶散的味道好像淡了一些,說話做事更主動些了。”
李素沉默半晌,緩緩道:“親曆了先皇的崩逝,緊接著又是一場大病,醒來後我似乎想通了許多事,念頭也豁達起來……”
二女好奇地看著他。
李素歎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這輩子太短暫了,連陛下那般聖明英武之人,臨終總歸也有一些憾事無法釋懷,我還如此年輕,又坐在如此高位上,掌握的權力也越來越大了,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我在想自己是不是還能做點什麼?為大唐社稷也好,為黎民百姓也好,天下百姓用血汗供養著我們這些權貴,我們難道真的能夠理直氣壯的享受這些血汗民脂麼?掌握這麼大的權力,一定要做點什麼……”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懶懶散散安享太平富貴,以前可以心安理得,可是隨著自己的位置越來越高,權力越來越大,我便越來越寢食難安。老天讓我來到這裏,難道真的隻是讓我來過享受日子的?等我老了,臨終前躺在病榻上,細數今生的作為,我能數出幾件引以為傲的事跡?我為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做過什麼?等到那個時候再去羞愧,一切都晚了……”
李素說著露出了笑容,道:“既然陛下需要我的輔佐,那麼,我便認真的輔佐他,助他創下一個閃耀千古的煌煌盛世!”
…………
…………
大病後,李素在家調養了大半個月。
飲食清淡,身心放鬆,調養身體的日子似乎與平常李素在家的做派沒什麼不同。
不過還是有一點點不同。
李素忽然向李治要求看奏疏,從中書省門下省發下來的各地奏疏,李治和長孫無忌批閱過後,便命人送到太平村,李素大致看一遍再命人送回尚書省。
對李素的變化,李治感到很意外,甚至有點惶恐,一度以為李素大病後燒壞了腦子,心懷忐忑地親自過來探望了幾回,發現李素說話做事仍如往常,沒有抽風癲癇的跡象,這才放了心,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深夜的孤燈下,李素擰著眉注視著麵前的一份奏疏。
奏疏上寫的什麼他並沒看進去,此刻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沉吟良久,李素披衣而起,走出後院,吩咐下人叫來方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