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衝進來,又隨著“砰”的一聲被關在門外。
姚思睦抓著被角的手緩緩鬆開,怔愣地望著牆半晌,潮濕的眼眸彎起一個困惑的笑容。
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昨天要她出賣皮囊,把她當商品的男人,今天在她被男人嘲笑皮囊時,卻又是他出來阻止。
因為是姚思睦,做出算法的姚思睦,所以不允許談論長相。
而職校畢業宰客的服務員三木,最有價值的就是皮囊。
姚思睦低頭無聲地哂笑,這個人,或許是個混蛋,但比起他身邊的人,比起賀君霖,他至少是個純粹的混蛋。
“三木。”
姚思睦回頭,看了眼任棠問:“需要什麼?”
“你早上沒被凍醒嗎?”任棠笑眯眯地問。
“啊?會嗎?”姚思睦不解地說,“這麼小個屋子,按說暖氣是足夠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暖氣夠你還擠到老板那個被窩?”劉錫明笑著說。
姚思睦的臉“轟”地紅了,把被子草草往牆邊一推,撈起皮襖就往外跑,身後傳來三人的更為囂張的笑聲。
匆忙奔出門,她的步子頓住,怔愣地望著雪地裏的那個瘦長的背影。
他還是穿著黑色大衣,和前兩天的大衣卻不是同一件,款式差不多,出自不同品牌。
空茫的大地,純淨的雪光映著深沉的黑,他的氣場與這嚴酷冰冷的環境是如此相似,讓她瞬間想到了站在露台上眺望雪地的野獸,陰沉,暴虐,內心充滿孤獨的野獸。
她又想到了昨天晚上他的話,如果姚思睦隻是三木,能抵得住這個誘惑嗎?
三木也許會夢想自己會成為貝兒,會夢想在萬物枯寂的城堡,自己是攀援而上,探入露台的那朵鮮豔的玫瑰花。
可姚思睦知道,野獸的本質是溫柔優雅的王子,而他,有著比野獸更為凶殘暴虐的本質。
她無聲地踩著雪,站在他身後說道:“你嫌吵的話,有個清靜的地方,要去嗎?”
周嚴果的目光仍留在遠處的森林,沒有任何表示。
姚思睦進屋收拾出一個小包,從後院牽來兩匹黑馬,手腕照舊纏著兩根韁繩,周嚴果這才轉身,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他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擒住她的手腕,將纏住的一根韁繩解下來。
兩匹馬一前一後,沿著結著薄冰的河岸,悠閑地前行。
馬蹄踩著淺淺的河水過河,鑽進寂靜的林子,鬆枝上的雪不時擦過肩膀簌簌抖落。
出了林子,進入一個山穀,平地上出現一個覆著雪的氈包。
姚思睦在氈包前下馬,鏟開門前的積雪,掀開厚重的門簾鑽了進去。
周嚴果彎腰進來,將裏麵的器物一眼覽盡,一張矮榻,一個爐子,水壺等廚具,角落裏堆著幹柴。
姚思睦把小包裏的織毯展開,鋪在榻上,才去抱來幹柴,蹲在爐子前生火。
周嚴果在她鋪好的毯子上坐下,目光掃過榻上厚厚的積灰,又落在她單薄的後背,“你從小就做這些事?”
“嗯,騎馬,帶著狗追野兔狐狸,戈壁裏尋找綠洲,趴在沙子上躲沙塵暴,城裏人流行的極限生存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姚思睦說著拿起竹筒,朝爐口輕輕吹了幾下,又接著說,“我以為所有小孩都是過著這種生活,跟我一樣長大的。”
“嗬!見過世麵後,發現隻有你是這麼長大的。”
姚思睦裝作沒聽見他的嘲諷,也沒有為此難受,這都是事實。
當她回到城裏,才知道別人家的小孩喝的是自來水,出行是乘公交地鐵,菜是石油液化氣炒出來的,洗澡水擰個開關就噴灑出來。
他們在溫室裏隻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學習。
可即便如此,卻永遠考不過在馬背上翻跟鬥,在雪地裏打滾,在沙漠裏騎駱駝的她。
同學意識到她是那麼的不同,不同到她的一切都可以拿來討論,一個星期洗一次澡,媽媽大開大合的剪刀下的發型,穿著路邊攤最便宜卻不合身的衣服。
她不認識遊戲機,叫不出零食的名稱,更不認識那些五花八門的明星。
事實上,她家的收入並沒有拮據到那種程度,隻是那就是他們一家的生活,父親為了拿到牛羊的病菌樣本,從她出生起,一家人就隨著牧民的遷徙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