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這種怪異的方式對視良久,誰都沒有邁過門口走向對方,廖凱站在我麵前輕輕的擁著我,在我耳邊說:“如果愛,就繼續,若不愛了,轉身我還在。”
這個擁抱很溫暖,像被親人嗬護一般。
但這種感覺隻維持了幾秒鍾,廖凱抽身離開的時候,我哽在喉間的那一聲謝謝都不曾說出口。
隨身門嘭的一聲關閉後,我看見傅少川的身子都搖搖晃晃了好幾下,這才指著屋內的椅子說:“進來坐吧,要喝水嗎?”
傅少川艱難的走了進來,一手撐著拐杖,一手向我伸過來。
我輕巧躲過,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廖凱是軍人,他把你打成這樣,你完全可以告他的。”看著他一身的外傷,竟是那麼的諷刺和可笑。
傅少川麵色苦痛的看著我:“路路,你別說氣話,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身邊的人,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也很感謝他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照顧你,他救了你的命,就是我的恩人,我可能沒有資格說對不起,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路路,我要怎麼做才能彌補你受到的傷害?”
我在他對麵坐好,這是楊醫生坐過的位置。
“傅總這一次想拿多少錢來買我孩子的命,堵住我的嘴?”
傅少川的身子微微往前傾,我伸手阻攔:“傅總,請你離我遠一點,我們之間眼下隻剩下原告和被告之間的關係,雖然我注定打不贏這場官司,但我想為自己的孩子討個公道,請你諒解我的心情。”
早在兩天前,我就已經放棄了要打官司的念頭,我和傅少川之間如果還有牽連,最好是由他來虧欠我,不管他走到哪兒能活多久,我都想讓他記住,他欠我的孩子一條命。
“路路,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心裏好受?”
我指著大門口:“想讓我好受的話,請你現在站起來,轉身直走,出門左轉,然後下樓,從此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你能做到嗎?”
傅少川痛苦的搖搖頭:“我不能,路路,我是真的愛你。”
我輕蔑的冷笑一聲:“傅總愛我,這簡直就是今年度最雷人的笑話,如果你的愛就是在陌生的地方不哼一聲就將我丟下,遠渡重洋去娶別的女人,並且允許自己的母親用卑鄙的手段剝奪我的孩子生存下去的權利的話,很抱歉,傅總,你的愛太血腥太厚重,我不過是一個沒身份沒背景也沒有超能力的平凡的女人罷了,我這瘦弱的肩膀承受不起您的厚愛。”
傅少川的臉色隨著我的話語變得越加難看,我們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我那一口氣平順過後,冷靜的指著門口說:
“太陽都快落山了,傅總,您該回去陪您的美嬌娘了吧?”
傅少川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忙不迭的解釋道:“那隻是曉毓的生日宴,不是結婚。”
我哈哈大笑:“是我用詞不當,不過你這帶著一身傷出門,你的未婚妻應該會很擔心吧,傅總,我們相識一場,你的訂婚宴我沒參加,但我向你保證,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去。”
傅少川急切的站起身來朝我走了兩步,突然間就往一旁倒去,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攙扶他,他很迅猛的將我摟入懷中:
“張路,我已經想過了,這世上的語言即使我都會,我也難以用言語來撫平你的傷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你幸福,請你再相信我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好嗎?”
我都沒用力去推開他,笑著問:
“那你回答我,如果我和你媽媽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這是難倒所有國人的一道未解之謎,不管男人們如何選擇,都難以兩全。
關河曾經被這道問題難倒過,是童辛問他,並且給了他三天的時間作答,他很苦惱的跟我們傾訴,我和曾黎在麻辣燙店裏陪了他一整個晚上,但遺憾的是,我們也不知道哪個才是正確答案。
後來的事情不了了之,童辛放棄了這個問題,問了另外一個,當著我和曾黎的麵假裝開玩笑的問,如果她和我同時掉進水裏,關河會選擇救誰。
眼瞅著關河就要猶豫了,曾黎急中生智大聲回答:
“肯定是你們兩個女人去救他,他是旱鴨子。”
因為童辛一開始就強調隻是開個玩笑,所以這個回答也並未認真。
眼下傅少川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也給了他一個台階:“這個問題無解,隻有當真正麵對難題的時候才能做出回答,如果一定要正確答案,那就是先救離你最近的那一個,傅總,現在我問你別的問題吧,如果我和你的未婚妻同時掉進水裏,你會選擇救誰?”
傅少川沒有絲毫猶豫的看著我:“救你。”
我嗬嗬一笑,揭穿他:“因為你的未婚妻會遊泳,對吧?”
我們之間的話題分分鍾延續不下去,我輕輕將他推開:“好了,如果你是想來看我一眼的話,那你現在已經看到了,我很好,還活著,二十天過後,我又是那個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張路。”
傅少川牽著我的手,心疼的說:“手怎麼這麼冰涼,路路,告訴我,我該怎麼幫助你?”
我側頭想了想:“很簡單,你帶錢包了沒有?”
傅少川從那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來遞給我,錢夾裏是一張我的照片,大年初一那天照的,我穿的是大紅色的鬥篷,戴了一個貝雷帽,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穿的那麼淑女而又文靜,傅少川用他的手機給我拍了一張照片,背景是大紅燈籠,十分的喜氣。
隻是這張照片洗出來之後,衣服的顏色沒有之前看到的那麼豔麗,那時候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而我此刻的輕笑也不由自主。
打開錢夾,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那裏麵起碼有五千塊,我將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然後把錢夾還給他:
“這就是你幫助我的方式,我拿了你這筆錢,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幹。”
傅少川有些木訥,半晌後回神問我:“還需要什麼盡管跟我說。”
我媚笑:“傅總,不管我需要什麼,你都能做到嗎?”
傅少川點頭:“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我拿起倚靠在一旁的拐杖遞給他,攙扶著他走到了大門口,打開門將他往外麵一推:“你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用你這條受傷腿,以你能夠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如閃電般消失在我眼前。”
傅少川不願意,伸手來擋門,我捂著心口說:
“我已經用了我生平最大的容忍限度來麵對你,如果你不想讓你的後半生在輪椅中度過的話,請你滾,馬不停蹄的給老娘滾走。”
我用了最大的力氣推了他一把,然後將大門用力的關住。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心平氣和的說:“路路,我不會放棄你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傍晚的微風輕輕拂過,我戴了帽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陽台上,樓下的長凳上坐著廖凱,沒過多久,傅少川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兩人竟然很友好和諧的坐到了一起,也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廖凱竟右手搭在傅少川的肩膀上,像是在給他加油鼓勁。
我幻想過他出現在我麵前的場景,我以為我會抱著他痛哭一場,像個受了傷急需安慰的小女生一樣,或者是十分憤怒的將他暴揍一頓,但我內心無比的平靜,曾黎總說我是個急性子,一遇到事情就跟火燒屁股一樣,非得動手動腳才能解決。
可我麵對傅少川,我連多碰他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他就像是我的天敵,一見到他我就會失去所有的理智和勇氣。
晚飯的時候,廖凱在廚房裏忙活完出來,也沒問我和傅少川聊了什麼,隻是告訴我,他明天就要回部隊了,原本想著今天走的,但傅少川下樓時候的樣子灰溜溜的,他不放心我,所以再陪我一晚上。
我已經吃慣了他做的飯菜,每一天的菜肴都不一樣,這麼多天下來即使是有重複的菜品,但味道和做法卻是截然不同的。
“你這是把我的胃口養叼了,然後你就撂挑子不幹了是吧?”
我吃著豬蹄開著他的玩笑,廖凱半真半假的說:“你隻要開口把我留下來,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包括這身軍裝。”
我白了他一眼:“好男兒誌在四方,這身軍裝是你從小的夢想,再說了,身為七尺男兒你不去保家衛國,難不成等著我們這群弱女子去上戰場殺敵?”
廖凱的下一句話我幾乎都能猜到,他肯定會以現在是和平年代來為自己辯解。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我終究是不了解他了。
他輕鬆一笑:“國家麵前無小家,但是泱泱大國都是由芝麻小家拚湊而成,在不損害國家利益的前提下,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如果戰亂發生,我會毫不猶豫舍棄小家保大家。”
我給他夾了一塊豬蹄:“明天就要回部隊了,夥食肯定沒有在家裏好,你多吃點。”
廖凱笑著伸手摸我的後腦勺:“果真是長大了就不一樣,以前你從來不會回避問題,現在都知道岔開話題了,快吃吧,小時候你的飯量可不止這麼點,明早我就走,不吵醒你,所以你有什麼話最好先醞釀一下,等吃完飯後再告訴我。”
我還真是沒有半句話要跟他說,就算硬要我說,也無非就是叮囑他幾句,不管是現在還是在以後,在我身上發生的這件事情都不要告訴我的家人和朋友。
所以這個夜晚很寧靜,我很早就入睡了。
原以為見到傅少川之後我會失眠,但我出其意料的睡得好,一夜無夢,第二天清早醒來,茶幾上擺著一張字條,廖凱把所有要叮囑我的話都寫在了紙上,大到我的身體具體檢查的時間,小到我紮頭發的頭繩都在哪個角落裏,他都寫得清清楚楚。
我記得小時候也是這樣,不管媽媽給我買多少頭繩,不出三天我就會禍禍完,很多都不是壞了,而是被我弄丟了,所以小時候我幹脆利落的剪了個短發,從此以後再也不用為紮頭發而煩惱了,大學四年我留長了頭發,頭繩都是曾黎幫我收集和保管的,後來畢業我自己一個人租房子住,曾黎就在我的家裏布滿了掛鉤,掛鉤上無一例外,全都是頭繩,各種顏色各種款式應對各種需求的都有。
沒想到廖凱也有這麼細心,看著他給我留的書信,我在房間裏全部走了一遍,果真都在他所說的位置,我將這張紙貼在冰箱上,需要什麼就按照上麵的交代去找,準沒錯。
傅少川說好第二天要來的,結果我忐忑不安的在家裏等了一天,百無聊賴的看了好幾部電影,結果他沒來。
晚上廖凱給我打電話,問我還習不習慣沒他的日子。
我跟他寒暄了幾句就掛斷了,一連三天,傅少川都沒有出現,我漸漸的也就放棄了等待,好在楊醫生還依舊每天中午都來我這兒坐坐,陪我說說話解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