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那個因為父親的孽行,而早早奔赴黃泉的少女,如繁華盛放過又迅速凋零,也是薑羲此生難忘的人。
她臨去前,曾贈予薑羲最心愛之物,她稱之為金髓,薑羲稱之為神金。
穆十四娘香消玉殞,薑羲便一直將這塊神金掛在脖子上,洗澡更衣也從不離身。
那是她對十四娘的懷念。
沒曾想在今日,卻救了她一命。
此時,那塊神金自動飛了起來,飄向那點靈光,與其融合在一起,最後化作周天星盤的虛影,高懸在薑羲身體之上。
所有人都聽到了水滴的聲音。
滴答。
滴答。
一滴,重若千鈞落在黑袍尊主的心髒上,壓得他無法喘息。
一滴,甜如甘霖灑在薑恪幹涸的靈魂上,欣喜也油然而生。
神血彙聚成河,血脈桎梏洞開。
祭壇上漂浮著的薑羲身體,像是被吹了氣,逐漸開始充盈。
皮膚變得飽滿而光澤,細膩得看不見毛孔;骨頭重新經曆鍛造淬煉,堅韌如硬玉雕琢而成;頭發散開無風自舞著,就連發梢都猶如精心滋潤過。
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美。
水沉為肌,玉為骨。
灼灼若菊,華如鬆。
就連胸前的那道劍傷也無藥完美愈合,衣料遮掩下看不見半點傷疤痕跡,像是從未受過傷一樣。
——眉毛還是那個眉毛,眼睛還是那個眼睛,就連輪廓也還是那個輪廓。
薑羲看上去似乎沒有太大改變,又似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唯一能用語言來形容她的,就是完美。
仿佛漂浮在祭壇之上的那具身體,不該是凡人的身體,而是神的軀體,是上天的傑作,高高在上不容得凡人的半點窺探。
素來高傲自比世間之巔的黑袍尊主,除了覺得渾身上下都沉得厲害,他更是從血脈深處生出一種想要給薑羲跪下的衝動!
背後更是有什麼東西在灼灼發燙,那裏是巫印在的位置。
祭壇上的薑羲,倏地睜開眼睛。
隨著她漆黑烏沉的眼眸睜開,她身下的祭壇竟然發出哢擦碎裂的聲音,一道道黑色裂紋遍布祭壇之上,就連鎖住力量的八十一條鎖鏈,以及鎮守九方的九根九龍柱,也跟著出現瑕疵。
一開始隻是細微的裂紋,慢慢的裂紋開始擴大。
伴隨薑羲的氣勢越盛,這些裂紋也越來越大!
終於!
轟隆隆——
祭壇、九龍柱、鎖鏈……全都垮掉了。
鎖鏈失去光澤,九龍柱轟然倒塌,祭壇最慘,竟然裂成了顆顆小石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拚起來的那種。
靈動在薑羲眼底聚集,對她而言,其實隻是打破那片空間的天穹,突破重重桎梏的轉瞬時間。當她離開,闖入混沌又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靈魂也跟著被拉了回來。
她踏著風,翩然落地,抬眼便看到熟悉的人跟意外的人。
“……阿福。”
“嗚嗚。”阿福下意識撲向薑羲,卻硬是在她麵前一丈之遠停住了。
娘子身上的氣勢讓她心驚,她居然都不敢靠近,像是離得太近會是對她的褻瀆,隻恨不得匍匐在她腳下。
她腦子單純,便順著心意蹲在了薑羲腳跟前。
薑羲看得皺眉。
她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剛剛覺醒,還不能很好地控製力量。
“計星。”
計星倒是順理成章地站到了薑羲身邊,他的螭衛血脈已經覺醒,薑羲身邊的位置,就是他應該在的位置。
“……”
薑羲看見跪倒在地、淚流滿麵的薑恪,卻說不出話來。
疑惑、震驚等等情緒翻滾,但薑羲知道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
“黑袍。”
薑羲往前踏了一步,就見黑袍尊主抬起麵具遮掩的臉驚恐地看了她一眼。
他發狂地怒吼一聲,以前裝神弄鬼的詭異聲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稍稍滄桑厚重的男人聲音——也該是黑袍尊主真正的聲音!
薑羲還未來得及多想,就見黑袍尊主卷起他身旁的棲梧,倉皇逃竄離去。
薑恪起身就想要去追。
“不必了。”薑羲卻叫住了他,“叛道者,已經不足為懼。”
薑恪回身,雖然不太明白薑羲這話裏的意思,但是麵對未來的巫主,他隻需要低頭,然後信服,就夠了。
薑羲眼神複雜地看著他:“薑侯……應該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我。”
薑恪恭謹地頷首。
……
不久之前的長安城外。
黑光吞沒了樓塵、宋胥,以及他們身後眾多年輕神巫的身影,這波以所有暗巫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席卷,就連黑袍尊主在此也不敢說能夠完全抵擋,何況是本就強弩之末的樓塵、宋胥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