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的外婆依舊是個很有意思的老太太。在外孫女和外孫女婿到達J市以後,老太太掙紮著老胳膊老腿,自己散步一般從住處溜達到自己女兒家裏了。林媽媽開門被嚇了一跳,睜大眼睛望著自己的母親:“媽,你怎麼過來的?也沒提前招呼一聲,我跟茜茜去接你。”
“接什麼呀?”老太太根本不接女兒這茬,頑皮地眨著眼睛辯解,“我就是想看茜茜了,聽說她回家,我就來蹭頓飯了。”
林媽媽扶額無語,扭頭看看茶幾前的老公和女婿,又看看自己老媽跟女兒,直覺得這頓飯吃不太平。這想法可不是空穴來風,她的判斷是有依據的。
最典型就是,今年的決賽,林老師跟她一起,全程觀賽。等結果一出來,林媽媽正要擔心,林老師是不是要跟往常看比賽一樣,會擰著眉頭,嫌棄擰巴地擠兌人家兩句。結果林老師卻出人意料,很嚴肅很深沉地站起身,走進書房。片刻後拿著一疊A4紙出來了,遞給了她。
林媽媽當時被他搞得一頭霧水,低頭看看手裏東西才發現這是他前一陣玩網遊搞出的那些相關性測試結果。條條線線的,曲折回環,做的比心電圖要複雜多了。林媽媽完全是有看沒有懂。
“這個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了。”
林老師癱著張娃娃臉,猶有不甘地拿回那幾張紙,苦大仇深地瞅了好幾眼,才一咬牙一跺腳,“嘶啦嘶啦”全給扯碎了。
林媽媽就納悶:“你這是搞的哪一出?你不是說等明天茜茜他們來了,你要給你女婿看的嗎?”
“不給他看了!”提起女婿林老師鮮少和聲悅色,這會兒自然也一樣沒好氣地蹦出一句話。說完也不等媳婦兒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幼稚非常轉過身,快步跑去洗漱,躲進臥室睡覺不出來了。
林媽媽被弄得迷迷糊糊,完全不明白他這又是哪根兒神經不對頭了。
等到林茜跟韓文清到家時,林老師的表現更可稱得上亂七八糟。
打女婿一進門,林老師就很習慣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瞅人家。不過在片刻後,他似乎又想起什麼,反應過來臉色開始和緩,隻是一貫愛挑人毛病的表情驟然改變,娃娃臉上首先先是的竟不是熱情慈和而是別扭古怪。
林茜很擔憂,躲廚房裏拉著自己母親的衣服低聲問:“我爸沒事吧?他……他今天怎麼這樣啊?”
這個表現很反常啊,按照林家上下經驗總結,林爸爸對女婿可一直存著懷疑和不滿呢。尤其對韓文清職業,每次提起,他都老繃著一臉不爽,動不動就橫眉冷對地刺人家幾句。
對著女兒的問題,林媽媽是瞟了自己老公一眼,搖搖頭,拉起林茜,無奈道:“不用管他,他這樣肯定是不曉得被比賽觸動到哪根神經了。心有所感,想著跟文清融洽相處,又拉不下來臉了。”
林茜眨著眼,幽幽地歎氣。等片刻後,她從廚房探出頭來,卻驚訝地發現這對翁婿又跟她帶韓文清頭一次來家時那樣,坐到沙發前,一言不發去了。不過不一樣的時,韓文清手頭沒雜誌,也沒看電視,正隔著茶幾等林老師問話。
林老師倒是顯得有些局促,好幾次瞥向韓文清都欲言又止似的,最後幹脆手指夾了根香煙,猛抽一氣,才憤憤地掐滅煙頭,看著自己女婿,甕聲甕氣說:“嗯……比賽的決賽,我……跟你媽都看了。”
韓文清轉過頭,望向嶽父,目光如炬,麵無表情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林茜這頭卻是心裏一突,緊走兩步上前,趴上門板,支起耳朵一瞬不瞬:她是唯恐她爸幸災樂禍,敵我不分,拿決賽成績說事狠狠酸韓文清幾句。這事,以林老師那邏輯,他不是幹不出來。
不過,林老師這次竟然靠譜了一把。丟下煙蒂,站起身,以一種古古怪怪著表情拍了拍韓文清的肩頭,然後明顯生疏別扭地說出一句:“賽場……你們的表現……還湊合。至於以後,你……好好加油。嗯,就是這樣。”
一句三頓的話總算說完,林老師丟下女婿一個人在客廳,腳步匆匆進了書房,把門“嘭”一聲關上,大有不到吃飯不出來的意思。
“我……我爸,這是……害羞了?”
圍觀全程的林茜目瞪口呆,傻乎乎地問林媽媽:“他這是終於認可了文清嗎?”
林媽媽無聲失笑著點了點頭:“這下你該放心了吧?以後來家裏,你爸都不會再為難他了。”
林茜吐了吐舌頭,小聲道:“我爸也是。腦子裏那根軸轉了三五年才轉過來,早這樣不就得了。”
“你爸這可不是遲鈍。”林媽媽微笑著糾正女兒判斷,“他隻是比較固執擰巴而已。你的微博他一直看著,對於你跟文清的點點滴滴他都關注著呢。你的努力、成長,文清的包容、遷就。他都看在眼裏。又不是鐵石心腸,怎麼可能一直無動於衷。何況,文清雖然言辭上不太會那什麼,但人品德行卻真是沒說的。尤其剛過去的那場比賽,讓你爸和我很是震撼。你爸現在反應,仔細推敲,其實一點兒也不出人意料。”
林茜聽完無聲地低下頭,沉聲不語了。
等林家外婆來家裏蹭飯後,林茜就被外婆拉著出門散步了。
初夏之時,有蟬輕鳴。老太太沿著小區林蔭道慢慢悠悠地很是享受地走。身邊跟的林茜困惑莫名,欲言又止地看。
最後年輕的那位終於忍不住問出:“外婆,你讓我陪你遛彎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外婆頓住腳,扭頭看著林茜:“茜茜,昨天你給外婆打電話說什麼來著?”
林茜一怔:昨天好像說她被賽事絞得心痛,快撐不住了。然後外婆就很了當的回答:那簡單,你讓他退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