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久安沒料到校長話頭轉的這麼突兀,她攥緊拳開口,"你怎麼不去問蘇梓會不會理解。"
年近花甲的人被她一句話堵的說不出話來,班主任也出了聲,"鬱久安,老師……老師對不起你,那時候沒能幫你,老師也一直很後悔,這些年還一直想你過的好不好……"
鬱久安轉過身去留個冷冷的背影,班主任瞬時難堪的說不下去。
韓瑾修點了第二支煙,屋內氣氛自始至終壓抑沉悶,他道:"瀆職,被辭退,做偽證被判刑,其實時間也不會太長。"
幾個人不約而同看向他。
"不論把你們怎麼樣,死了的人死了,回不來了,"他手指夾著煙,眼神黯淡,輕輕闔上眼又睜開,"道完了歉就滾吧。"
這幾天對韓瑾修道歉已經不知道多少回,沒看到什麼好臉,幾個人便都對鬱久安道歉,鬱久安並沒有回應他們,幾個人俱碰了冷釘子,韓瑾修也不多說什麼,徐傑將其他人都帶出去,丁妍還不肯走,她甚至對著韓瑾修跪了下去。
"鬱久安,韓先生……你們幫幫我,我都認錯了,就不能把網上那些消息處理一下嗎,那些人還在人肉我,現在就連我家人都被他們騷擾,我求求你們了,蘇梓死了我也很難過,但是我沒辦法,當時真的不是我害死她的,韓先生,你都知道了啊,是那個校工,我是無辜的……"
鬱久安這時候忍不住了,"丁妍,你無辜?你是怎麼對蘇梓的,如果不是你把蘇梓關在那裏,她會被人欺負嗎?"
她氣的手都在發抖,"你覺得你還能撇清關係嗎?你們所有人……"
蘇梓的死,甚至蘇梓的自殺都不是偶然。在蘇梓短暫的生命裏,所見都是這世界的黑暗,如果曾經有多感受到一點點這世界的溫情,也許她不會絕望到用那麼慘烈的方式了斷自己的生命。
鬱久安眼淚又忍不住流下來,"所有人……班裏每個嘲笑蘇梓的人,都一樣,所有人都是……"
那時候,知道丁妍欺負蘇梓的人其實很多,不光同學,還有班主任,那些冷漠的成年人選擇了漠視,遇事卻又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選擇讓她來做犧牲品。
她和蘇梓這樣的人在他們眼裏也許死不足惜,那時候她和蘇梓其實境遇何其相似,她們都被排斥在這個世界之外,她們的人生在他們看來也許毫無意義。
所以就可以輕易地被犧牲。
丁妍哭的厲害,"我知道,我也後悔了,但我不是最終害死她的人,難道就不能……"
韓瑾修低沉嗓音打斷她,"丁妍,其實你給我寫信,我是知道的。"
丁妍怔住,扭頭看著他。
他唇角扯著一抹慘淡的笑,"蘇梓給了我,是我不肯回信,蘇梓求我,說是她朋友些的,叫我看一看,但我叫她扔掉……"
他頓了頓,"可她沒有扔,她很小心收起來了。"
丁妍呆呆愣愣,唇張張合合,發不出聲音。
"說這些廢話沒用,你走吧,"他低著頭,沐浴後半幹的劉海遮了眼,看不清情緒,"寧陽縣派出所會處理你。"
丁妍還想說什麼,徐傑折回來,強硬地扯著她手臂,將人從地上拽起來帶了出去。
門一關,房間安靜下來,鬱久安胡亂擦了一下眼角,在床邊坐下來,又將冰袋拿起來貼著眼睛。
男人也不說話,沉默地抽煙,她又聽見打火機聲響,出了聲,"你煙癮重了是嗎。"
他手在眉腳按了下,"還好。"
"讓我戒煙,你自己……"她閉著眼,話頭頓住。
說這些似乎不合時宜,她也沒什麼立場再去說他,她轉了話鋒,"其實沒必要讓他們和我道歉……他們最對不起的人是蘇梓。"
他笑了笑,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有這個想法。要這些人來和她道歉。
其實他知道的,事已至此,道歉沒有用,對不起三個字很無力,他們無法回到過去,死了的人也回不來,一切都回不到當初的模樣,但他想了想,說:"可能就是覺得,這樣才算完整。"
他將手裏煙掐滅了,抬眼看她,聲音變輕柔,"眼睛好點沒有。"
她沒說話。
他沉默會兒,忽然問:"顧渝白對你好嗎?"
她攥緊冰袋。那種冷意入骨,她嘶啞地道:"挺好的。"
他那天見到顧渝白在街頭親吻她,現在會誤會也是理所當然,她沒有解釋。
他靠住沙發,淡淡笑了,聲音小而低,"嗯,那就好。"
她竭力忍著眼淚,一天之內流了太多眼淚,她不想再哭了。
他拿著外套起身,"酒店會送餐過來,你先吃,現在雨太大不好開車,一會兒小了我讓徐傑送你回北城。"
見男人轉身像是要出去,她腦子空白,脫口而出,"你不和我一起吃飯嗎?"
他腳步頓住,攥緊手裏衣服,聽見她的聲音,小而軟。
"我……我不想一個人吃飯。"
他又折回沙發上坐下了。
但多的話也沒有,她敷眼睛,他靜靜地等,飯被送來之後,兩個人就坐在沙發上吃飯,都吃的很慢很慢。
她問他,"那些人都會被判刑嗎?"
他搖頭,"法律管製很有限,校長和班主任那種。交罰款,行政拘留什麼的,不至於去監獄,警察瀆職會入獄,丁妍和那個校工我會起訴,讓他們坐牢不難,不過我需要想辦法讓他們出不來。"
她問:"能做到嗎?"
他點頭,"已經有對策了。"
她低下頭,其實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確實不需要她操心。
他往她碗裏夾菜,"不要挑食,身體不好就什麼都得吃。"
他想起什麼,"你後來有做全麵體檢嗎。"
之前她住院的時候徐傑和醫生問過,她的例假問題是要做婦科檢查的,但由於例假遲遲不結束,就一推再推。
他和徐傑這段時間都太忙,加上她出院了,也沒顧上再跟。
她視線閃爍了下,"嗯……檢查過了,都挺好的。"
一時無言,一頓飯的時間再怎麼磨蹭也很有限,服務員將東西收拾走,外麵雨還是很大,他找不到理由留在這裏,而且其實留在這裏他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