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京都各個街道的提燈、祭祀的靈船、蠟燭等一一點亮起來,從山頂望下去,燈流彙成一片光海,像是火在燒。光怪陸離的京都城內,鬼怪們手舞足蹈,遊躥在每一條縱橫交錯的街道內。

古怪的樂聲和鼓點聲充斥了每個大街小巷,傳到山頂上來時,就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微弱的哼唧聲,模糊朦朧,詭異得讓人頭皮發麻。

“真是一幅......地獄般的圖畫......”白玦剛剛說完,像是為了應和他這句話,天空中雲層散開,忽然出現了一輪巨大的血色圓月,月光將一切都照得妖紅,就掛在東山如意嶽的旁邊,仿佛他們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似的。

“血月啊......看起來真是不祥的征兆,”丁東麵色慘然地笑了笑,“如果你們有機會回到現世,能不能代我去看看我的父親?我是海城大學的一個學生輔導員,我的父親......他也住在海城,他得了癌症......”

白玦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丁東的眼睛裏逐漸滲出淚:“當初拿到檢查報告的時候,我真的是隻有那一個念頭,‘能讓我父親好起來的話,就算放棄一切也無所謂’,或許這就是我能來站台世界的原因吧,可是現在,現在......我覺得我回不去了......”

“不管待會兒是什麼狀況,你都要有回去的信念才行,”司綺輕聲安慰他,“你父親一定也還在家裏等你。”

丁東看著那輪血月,臉色頹敗,眼裏流下淚來,喃喃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不然我也活不到這個時候的......”

血月升起來十分鍾後,白洛川凝視著山下的目光突然定住:“水燈們亮起來了!”

原先河裏沒有光亮,黑幽幽的,與燈火通明的街道比起來倒是沒那麼顯眼,此時盂蘭盆節晚祭的時間已到,成千上萬盞嵐山水燈在京都城大大小小的河流中亮起,燈光搖搖晃晃。每一盞燈都寄托著一個希望,每一盞燈都擔負著一個使命。

那些水燈的光亮將一條條河流照得如同銀河一般璀璨,原本平靜的水麵此刻像是突然蘇醒過來了一般,被喚醒了磅礴的生命力,變得洶湧澎湃,開始在河道內翻滾奔騰。

一道無形的能量似乎從河流中滲透出來,蔓延上岸,穿過了層層疊疊的阻礙,直直地撞上了東山如意嶽的山腰,地動山搖的衝擊力此時無所顧忌地肆虐著,白玦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沒有穩住身體,晃了一下,半跪著撐在地上。

“大白!你看!”白洛川大聲地喊他。

白玦順著他的指尖望過去,他們所處的這個山頂斜坡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大型的‘大’字暗槽,隱在黑暗裏,和京都城遙相呼應。

“水魂已經喚醒了!現在該輪到我們點燃山魂的迎魂之火了!”白玦喊道。

五人很快地抱好了蠟燭,丁東站在大字最上頭的點上,白玦和白洛川站在大字一橫的左右兩邊,司綺和林久則分別在一撇一捺的兩個下方角落,將白蠟燭點燃。

“準備好了!”白洛川大聲喊,“點火!”

他們同時將手裏的蠟燭火焰點在暗槽當中,巨大的火光瞬間迸射起來,花火差點彈到了白玦的眼睛裏,他恍惚地往後退了一步,山體在劇烈地震動,五處火焰飛快地順著暗槽滑動,在‘大’字的中間互相交融,火勢如同不被馴服的野獸般衝天而起。

一個巨型‘大’字出現在東山如意嶽的山頂之上,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灼熱,無形的能量在‘大’字的祭祀中慢慢生成,滲透進大山的內裏,每一寸泥土、每一根草木,全部沾染上了這樣的能量。

沉寂了許久的古老魂魄之力漸漸蘇醒,山頂上爆發出一陣無聲的劇烈波動。

白玦感覺腦袋閃過一道白光,還沒來得及抵禦,就被猝不及防的震動震得重重軟倒在地上,周圍傳來尖叫聲,聲音卻仿佛隔了一層玻璃罩,傳進了他的耳中,卻在腦中形成不了任何想法。

腦海裏走馬觀花地掠過了之前幾個站台的畫麵,耳邊像是有醫院裏心跳為零時儀器的“滴——”聲在響,朦朧著、屏蔽著,清醒不過來......

“大白!大白!你醒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白玦以為自己已經睡了一覺,他聽到白洛川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在他的耳邊一聲聲地呼喚著,在搖晃著他的身體。

“呃......別搖了,要散架了......”白玦嚶嚀一聲,艱難地睜開眼,“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