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羅小幻回想自己二十一歲時作出的闖北京的決定,並不後悔。自由遷徙已是社會現實,盡管很多走出家門的人仍沒有享受到更多公平的待遇,背後仍有根深蒂固的製度問題,但死守固土,畢竟難有更好的發展。——節前語。
羅小幻有生以來第一次坐上火車的那天早上,天空正在飄著細密的雨絲,她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了家門。
母親再三叮嚀她一到北京就要打個電話告訴家裏,以免惦念。她連聲說,放心吧,知道了,並一再揮手讓母親回去。
在她出生後,父親重男輕女,特意為她起名“小換”,意在盼望母親下胎能夠轉運生個傳宗接代的兒子。為了對抗父親的陳舊觀念,也反感這種交換的意味,她在上學後,就私自改成了諧音“小幻”。長大後,對生活,對愛情,對男人,對未來,她總是抱有種種美好的幻想,這也許正是她後來悲劇的根源。
她出生的小鎮原叫尚村,因為是鎮政府所在地,漸漸被人們叫成尚鎮。這裏位於蘇北比較偏遠的地方,一馬平川地處交叉要道,與連接東海與黃海港灣處的浦州城接壤。以前家家種地,人均一畝左右,糧食蔬菜都是自給自足。改革開放後,小鎮也不可避免大搞土地開發,沿街人家紛紛翻建樓房,商品樓也越建越多,縣、市裏總有很多人來小鎮投資式購房,要麼出租賺錢,要麼囤積在手靜等漲價。因此,種糧、種菜的土地日漸減少,有些人家已經沒有土地,為了生活,要麼遠去外地打工,要麼因地製宜做點小生意。
浦州城的人們在這風平水淺臨海背山的地方世代繁衍,活得滋潤熱鬧。這裏的山就是花果山,不高卻綿延數百裏,《西遊記》就誕生於此。傳說秀才吳承恩趕考落榜後覺得沒臉再見江東父老就隱居此處,整天山間行走,發現豬形石塊、猴樣山尖、水簾瀑布、洞穴,便開始浮想聯翩,這才寫出千古名篇。
這是上午9點30分,開往北京的火車咣當、咣當地啟動了。
她的心裏有歡欣也有憧憬,朝著未知卻充滿希望的方向駛去。她從來沒有覺得老家不好,但是,她在小鎮根本找不到出路。她出身最底層,在人多粥少的小鎮,好單位根本輪不到她這種人頭上,大都市不論家庭出身,走出去才有更多機會。
從小鎮坐汽車,能到南京、北京、上海等很多地方。想坐火車,就要先坐巴士到三十公裏外蒲州城的火車站才行。九十年代,綠皮火車開得極慢,逢站必停,每隔半小時左右,沒等火車跑得快起來,就會到達一個站點兒,然後再咣當、咣當地開動,再停,再開動。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直到天黑,仍然遲遲沒有睡意,身後是漸行漸遠的家,眼前是不可預知的未來,她隻能硬著頭皮前行,往後凡事都要靠自己,柏青將有他自己的人生,兩條平行線再也沒有交彙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