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克提議一起吃飯。
在這早春三月，她穿著一件休閑中款毛線外套，有些單薄。看著她纖小的模樣，他的心裏有種扯扯的疼痛。就在快要走進那家淮揚菜館的旋轉門時，他停下了腳步。她抬頭一看，才知道是他橫在麵前，不禁有些尷尬，臉也微微地紅了起來，身體也抖動了一下。
康克注意到這個細節，問她，“你冷嗎？”
瞬間，說不清是膽怯還是別的什麼，她笑了一下又低下頭。笑容生動而溫暖，讓他心裏有種踏實的感覺。陽光下，她投在地上嬌小的身影，恰好依偎在自己的身影中，康克看著，不禁怦然心動，便大膽地拉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他讓她點菜，她點了一個眉炸梅卷，就把菜譜推給他。他知道她的脾氣，不再推讓，點了三絲敲魚、荷花集錦燉、梁溪脆鱔、阿膠烏雞湯。吃過飯，他問她，想去郊區山裏呼吸新鮮空氣嗎？她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便點點頭。
去郊區的路上，車輛不多，車子開得輕鬆。她沉靜地坐在後排，不說話。康克從車鏡中看著她，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想家想孩子了，是嗎？”
她愣了一下才說：“是啊，真是想他們了。說到底，還是有錢好，孩子能夠出國避開戶口難題，也避開了應試教育。不像咱們窮人，整天揪心扯肝，真是受罪啊。”
“就是啊，這北京戶口掛著幾十項切身福利，據說五十萬買不下來，我因為投資五百萬以上，符合落戶規定，2005年拿到了戶口，當時兩個孩子已經出國留學，我也人生過半，其實沒什麼用處，但是想到剛來時，受到北京人那種爺性十足的輕視傲慢，就會生氣，也就接受這個平起平坐的機會了。”
“一等子民的戶口，意味著不同的人生命運、不同的製度體係、不同的社會地位。悲哀啊，這該死的東西竟然淪為壟斷商品。那些死之將至的老人或絕症患者，賣掉戶口能為兒女換來大筆遺產，這在全世界都是愚蠢的笑話吧！倘若每人都是對等的，誰都不會抱怨，可這種人為地分成三六九等，無數人被打入底層，就會逼人發瘋，在自己國家拿著暫住證，怎麼可能認同這個國家而愛國？但願慢慢能夠改變吧。”
她理了理衣角，調整身體姿勢，仰起腦袋閉上了眼睛。她有著真正女人的眼睛，靈氣而聰慧，透著幾分淡淡的憂鬱，深幽幽的，像是可以看透別人，別人也容易在人群中把她認出來。她的穿著沒有刻意的修飾，也從不化妝，口紅也不用，嘴角線條柔和，透著自信倔強，鼻子不高卻恰到好處，烏亮的頭發直直地披在肩處。她並不多麼漂亮，凝重之下不失女性特有的溫柔，骨子裏透著堅韌的耐力。很多裝模作樣的女人不是女人，很多渾沌癡頑顯不出性別的女孩也不是女人。而她不媚不俗，給人真正女人的感覺，那種柔媚與怯意的神情、輕緩的舉手投足、婉約清透的聲音，有種不可抗拒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