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柏青出現呼吸衰竭的跡象。半小時左右,康克認識的那位年過半百的醫學專家走出搶救室,冷靜地告訴她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他內髒受損嚴重,撐到現在已是奇跡了,眼下呼吸機隻能暫時維持,你們可以進去看看他,他剛才還在喊著你的名字哪。”
她癱軟在地,康克扶著她進了病房。
柏青睜開了眼睛,看到她在床邊,嘴角擠出一絲笑意,想要抬手摸下她的臉卻沒能如願,定定地看著她,吃力地說,“幻,對不起,不要難過,你要好好活著,這也許就是上天注定的一種安排,別再難過了,隻當我從沒來過,好好活著……”
她俯在他脖頸處,絕望哀傷地哭道:“不,不要離開我,你會好的,會好的。”
柏青看著她,憐惜地說:“傻丫頭!”說著,眼光轉向了康克,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對不起,康哥,給你添麻煩了,小幻總說你是個難得的好人。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喜歡她,有你這樣對待她,我就放心了。”柏青頓了頓又說,“麻煩你找來紙和筆,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一點事了!”
康克很快取來了紙和筆。
柏青開始敘述:位於北京東西環青年路兩居室,北京盛達機電貿易公司,以及存款五十萬,均歸羅小幻個人所有。
柏青看著康克寫好後,便吃力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他的眼睛再次轉向她,定定地看著,想最後抬手撫摸她的臉,可是,慢慢地,他的手還是滑落著垂了下去,帶著無限眷戀離開了這個世界……
“不要丟下我,不要——”她頓時昏死過去,隨即被送進搶救室。醫生說,這是嚴重刺激造成的昏迷。
兩天後,她才慢慢地醒了過來。
康克不禁雙手合十,虔誠地說道:“阿彌陀佛,你總算醒來了,真要嚇死人了,謝天謝地。”
她出院回家後,康克每天陪著她,為她做飯,無奈她半點吃不下,無論小米粥還是骨頭湯都是沒有胃口。夜晚,康克就在沙發上湊合,半步不敢離開。
她已經徹底喪失了生活的勇氣,對一切不再抱有念想,隻想隨他而去,若另外的世界真的存在,她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找到他,他會深情地凝視她,緩緩抬手輕輕地為她擦去淚水……
她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不說話不吃飯,白天窗簾也拉得嚴嚴的。有時,她會恍惚著走出家門,走到街上,像是尋找什麼,又像是漫無目的地轉悠。康克不敢大意總是遠遠地跟在後麵。
一個月過去了,她看到康克放下所有事,細致入微地照顧自己,於心不忍,便趕他,“你回去吧,忙你該做的事情,不用管我,放心,我不會自殺的,還有父母和孩子需要我哪,我會聽話,好好活著的。”
“那就好,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可說歸說,康克仍會每天上門,仍是滿心擔憂。
有一次,康克見她又到街上遊蕩,還是不放心,於是悄悄地跟在後麵,沒想到,竟然被她發現了,她沮喪而懊惱地喊叫起來:“你走開,不要理我,不要管我,要麼,隻當我也死了吧。求你離我遠點兒——”
“不,你要活著,有我在,不會讓你死!柏青願意你好好活著,你這樣下去,他不會安寧。你還有我,還有父母孩子……”
她痛楚地搖頭,“不,不行啊,我想他,想他,做不到,他是我在世間最大的盼望,沒有他,我跟死沒什麼兩樣,就是一堆灰燼……”她把頭埋在臂彎裏,蹲下身失控地痛哭起來。當她接到柏青的電話,當柏青來到北京,她曾經感恩生命,以為從此幸福,沒想到竟然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康克看著她單薄弱小的樣子心裏難過得再也說不出什麼,隻是默然地走過去,陪她蹲了下來,直到她哭夠,才扶著她一起回家。
接下來,很多天,她閉門不出,癡癡地倚著窗台,怔怔地看著外麵的夜空,隔著紗窗,空氣裏沒有一絲風,世界變得空曠,所有事物背後仿佛潛伏或隱藏著更深更遠的神秘世界,拖著影影綽綽看不見的影子。不知靈魂是否真的存在,但她覺得,自己與那個世界已經有了某種聯係,她變得敏感,甚至能夠聽到空氣中很多若有若無的聲音。若真有靈魂,柏青應該就在她的附近,在偶爾被風吹動的樹梢或各類蟲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