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最是無情。璟玹身為皇家之人, 又怎會不懂這個道理？
作為皇子，他自小見得最大的是宮女和太監，也沒有養在母後身邊, 所以感情也並不親厚。即使太後對他向來冷淡, 他也並沒什麼。
然而剛才方芷悅那麼抱了過來, 聽著她的心跳聲, 以及她帶著哭音地安撫聲。他忽然覺得，他是應該難過的。
嗯, 必須難過。
夜漸深，沉重的話題過後, 兩人沉默無言。
方芷悅不說話的原因是害羞。
剛才隻顧著他心裏難受便想也不想就抱住了他, 後來抱夠了放開了人，談話間總見他盯著自己看, 順著他的視線，她低下了頭。
火光映照之下，她身上的大紅嫁衣亮麗無暇, 唯獨胸前那塊皺巴巴的地方猶地礙眼。
天呐, 她剛才是做了什麼？
方芷悅無法淡定地談話了。
“王妃怎麼越坐越遠了？過來。”璟玹看著偷偷挪動位置的方芷悅，用微冷的語氣表示著不滿。
方芷悅輕輕往回挪動了一下屁股, 可兩人之間還是隔著了一個身位, 她開口問道：“是太後派人來殺你？可是現在聖上已經登基，她應該沒有殺你的理由了吧。眼下我們逃出來了，之後怎麼辦呢？我們要去哪兒？”
聽著她一連串冒出的問題，璟玹看了她兩手無意識地緊揪著的緊張模樣一眼, 也不再逼她，僅淡淡地說：“基本上，每次本王毒發，她都會來看看，可惜，本王就是死不掉可又活不長的樣子；而現在，本王的毒已經壓製住，她自然是要下殺手了。至於她要殺本王的理由，本王想了這麼多年也不曾想到，所以也無法解答。之後，就是逃命了，噓……”
他突然以食指，神情緊張地四處張望。
方芷悅被他這麼個舉動一帶，馬上一動不動，也跟著四處張望起來。
破廟裏一下子靜悄悄的，不時有外頭的冷風從門板上的破口吹了進來，吹動了火堆上的火，牆壁之上火光搖曳。
剛才兩人說著話沒感覺到什麼，現在這麼安靜地環顧四周，讓方芷悅一下子感覺得心頭涼颼颼的。
她看不出個所然來，轉頭以口型問道：“怎麼了？”
璟玹手指勾了勾，示意她靠近。
方芷悅不疑有他，挪進了一點，將身子靠了過去。隻聽見他在耳邊低聲道：“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方芷悅立刻坐直了身子，豎著耳朵聆聽著，雙眼在破廟裏頭來回掃視。
四周安安靜靜的，外頭偶爾傳來樹葉輕搖的聲音，似乎並無不妥。
“嘰……”
這突然出現的聲音短暫微尖，仿佛有人拿著尖銳的東西在鐵板上撓過一般。方芷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上，她死死盯著門板，一動不動。
“你剛才也聽到了嗎？”璟玹低聲說：“這荒山野嶺的，莫非是……”
他沒有將話說完，可方芷悅已經順著他的話浮想聯翩。
荒山野嶺地，孤魂野鬼處，不宜久留也。
方芷悅頓覺毛骨悚然，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陰深恐怖。她精神繃到了極致，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於是乎側過身子伸手去拉璟玹的衣袖：“我們換個……”
她話沒說完，後背又傳出了聲音，這次清晰而細長，破廟那門板似乎不碰而開。
方芷悅被這麼一嚇，沒忍住驚呼了一聲，撲進了璟玹的話中。
早就敞開手準備著的璟玹將柔軟的人兒抱個滿懷，大手貪戀地將其抱個嚴實。
他喜歡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仿佛是花香，但更淡一些。即使現在身體裏的毒性已被他壓製得很穩，身體上想要碰觸她的渴望緩解了，可心中想要觸碰的渴望卻是越發加深了，仿佛隻要將她人抱在懷裏，他才能感覺到活著的意義。
也許，在當初火灼的刺痛中想要卸去內力了結性命的時候，她在他腦中浮現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會是他的妻，隻能是他的妻。
記憶之中有這麼一個人，她的身體冰涼，觸碰之下會有一道宛如流水一般的涼意洗去他身子的灼痛。那時，她是他唯一的希望。
感受到懷中人兒細細的顫抖，他輕笑道：“你怕什麼？據說鬼也分品階的，這荒山野嶺裏頭，你一身紅衣，那孤魂野鬼也要懼你三分。”
“有你這般說話的嗎？”方芷悅氣得捶了他的背一下。這混蛋居然將她比作紅衣厲鬼。
璟玹笑得爽朗：“不是麼？本王此刻就如同厲鬼纏身一般，氣都快要喘不過來了。”
方芷悅聽罷，才驚覺自己剛才驚嚇當中將他抱了個嚴實，趕緊鬆開了手。
“厲鬼”不纏身了，可剛才被纏的人卻不樂意了。他一抬手便將人擁了回來，柔聲道：“別怕，不過是風吹開了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