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遼西(1 / 2)

阮宴君初進宮那日,天色湛藍,一片大好春光。那陽光好極了,是她記憶裏不可磨滅的陽光。阮家世代忠烈,新帝登基後,權衡利弊,平息百家,命她進宮。

“明懿五十六年夏,鎮國將軍之女阮氏入宮,封阮妃。”

那台轎子將她從偏門抬進了宮裏,從此以後,阮宴君的人生,就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城裏了。

宮牆裏的轎輦顯得小小一隻,行至禦花園,聽身旁的教習嬤嬤說,皇上最喜歡和皇後娘娘到禦花園裏賞花。

宮閣樓宇精致而華美,四角上各有神獸,湖水一片清澈,隱隱約約的碧光,倒映出垂岸的春柳,在層層國色天香的牡丹和盛放的嬌豔的海棠中,阮宴君仿佛看到了帝後二人的伉儷情深,相互依偎在庭宇之中。

旁人都說,鎮國將軍家的小姐真是好命,從遼西那樣偏遠的地方進宮當娘娘,是一等一的好事,從一個野丫頭躋身妃位——更是一入宮便是妃位,從此享盡榮華富貴。隻是,她終究失去了自己的自由。

驕傲自由如阮宴君,從來不想被宮牆束縛,隻能活在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之下。

阮宴君自小隨爹娘長在邊關。

大漠烽火燃燃,黃昏時分最是壯麗,孤煙直上雲霄,星河欲轉璀璨,明月高掛天空,她坐在長凳上數星星。

“煙煙,快來!”阮嘉站在城樓下衝她喊道。秋風幹燥的西北風裏,他深邃的輪廓被灰塵蓋上,高挺的鼻梁間還有幾絲黑黑的痕跡,猩紅的鬥篷在身後一飄一飄,笑得暢快。他那樣快樂而酣暢的表情,一定是出了什麼好事兒。比如打贏了,比如軍營裏過節了,比如——和梁昀有關的一切消息。

阮宴君站在城樓上居高麵下,而阮嘉衝她伸開了雙臂,“煙煙不怕,爹接住你。”

這個疼了阮宴君好多年的男人終於開始長出了魚尾紋。當年京城第一浪子的模樣也逐漸變成了棱角分明的男人,現在他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城樓並不高,阮宴君毫無畏懼地跳了下去,穩穩地落進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裏。因為她知道,無論她在那裏,爹爹都會接住她的。

他滿臉的胡渣在她的雙頰蹭了蹭,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煙煙,你娘懷孕了!煙煙要有弟弟了!”

他真的很開心,把阮宴君抱在懷裏往上扔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飛得高高的。阮嘉牽著著她一路回去,臉上的幸福和笑容滿溢出來。迎麵碰上六個身材各不相同的漢子,其中一個發絲油膩,黏在臉上,舉著一個酒葫蘆喝的正爽,見了阮嘉迅速彎了腰,臉抬起來衝她哈哈一笑,卻又帶些愁苦地看了一眼阮嘉。“將軍,宮裏來人了。”

阮嘉又開始拆阮宴君的頭發,這幾天他對她的頭發特別有興趣,每天把她的頭發拆了又綁,綁了又拆,說是想為梁昀紮頭發,拿自家女兒來試驗。他的動作框架極大,但是很輕柔,樣子有些好笑。除了第一次把阮宴君扯疼了她不理他以後,他再沒弄疼過她。他粗糲的指腹按在她的發鬢,“這是又怎麼啦?”瞥了一眼那個漢子,挑了挑嘴角,“難得看你上了點心。”

“不是,這次的事兒,難辦。”那漢子又喝了一口酒,“宮裏的幾個皇子都派來咱們這兒,說是跟咱學習學習,你看這是啥事兒啊?我們成天行軍打仗,過的是粗人的生活,派了皇子來,那錦衣玉食的,多影響風氣啊。而且,將軍,最小的皇子年紀才十六歲嗬!軍營裏不是沒有十六歲的孩子,但是十六歲的嬌生慣養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