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淩空微微偏過頭去,借著他從小練出來的察言觀色的能力,不動聲色地仔細分辨著那些人的臉色。
然後他麵色一沉,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那邊的每個人看向他的眼神裏都帶有鄙夷,有的還有一些驚訝與戲謔的成分在裏麵,然後宋淩空非常清晰的看見他們在瞬息之間又換了一副表情,恭謹的向著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那個人說些什麼。
宋淩空想,他們圍著的是誰?
他很快就看到了答案。
宋淩雲這個人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身著一身勁裝,頭發高高的挽起束在發冠裏,清晰地露出輪廓分明的側臉,身上也穿著非常隆重的鎧甲,胯下乘著一匹駿馬。
他是怎麼進來的?
宋淩空不動聲色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但是卻沒有任何負麵情緒在臉上表現出來,這麼多年來忍辱負重的生活,早就讓他修煉出了一套不被別人窺視到內心真正想法的修養。
也許那並不是修養,隻是毒蛇用來藏起自己真麵目的手段罷了。
宋淩雲隔著人群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宋淩空下意識的繃直的脊背和他對視過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淩雲的目光並沒有長時間的在他這裏停留。
他看到他之後,就像是看見了空氣一樣,連頓都不帶頓一下的,很快就把目光轉開了。
宋淩空不動聲色的放鬆下來,背後出了一片白毛汗,同時心裏也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
他不明白宋淩雲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按道理說他已經跟宋家脫離關係了,早就該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被他們踩在腳下了,可為什麼他卻依然能以這種高高子在上的姿態看過來?
他是憑借什麼介入這場皇家圍獵的?
宋淩空心中有千般疑問,他卻什麼都不敢表現出來。他這次來是為了幫自己打開上層社交圈的缺口,他不甘心隻做一個受人鄙夷的私生子,他想真真切切的融入到他們之中去。
不管宋淩雲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裏的,他的目的都不能因他而受到影響。
宋淩空強壓下心中的不安,驅馬來到了父親身邊,陪著他向那些能夠做他長輩的人打招呼。
年輕人們看到宋淩空的時候,或許還會流露出一絲不屑來,但是修煉到了宋父這個級別的,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紕漏的,他們看宋淩空的眼神親切而慈愛,就好像是真的麵對著一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後輩一般,沒有讓宋淩空感到一絲不悅。
宋淩空到了這個環境中後,他心中的擔憂才漸漸緩和了下來。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宋淩雲有什麼陰謀,隻要宋愷星還站在他這邊,他就不會輸。
下定決心的宋淩空覺得自己心裏輕鬆了許多,他帶著這樣的心態,神態自若的去跟別人交往,倒也成功收獲了幾個還在觀望期的牆頭草的好感。
不過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圍獵很快就開始了。
宋淩空一直把一定的注意力放在宋淩雲身上,但是即便這樣,他也老遠的就注意到了宋淩雲身邊不遠處一個身披明黃色盔甲的男人。
在一片冷色調的盔甲之中,那個人實在是太出眾了,他看上去身材頎長,略有些瘦,雖然手中拿著一把長長的弓箭,但是騎在馬上的姿態也不顯得凶厲,反而無端顯出一種文雅端莊來。
太子殿下。
元嘉帝年紀已經不小了,這種時候自然不會想著要出什麼大風頭,就把主場讓給了自己的兒子,由著他披一身亮眼的鎧甲走在前麵,自己帶著幾個老臣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麵。
原來是跟著他進來的。
宋淩空心裏酸溜溜的,忽然有些埋怨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要把自己生成這樣上不得台麵的身份,如果他能像宋淩雲一樣的話,即使脫離了家族,也還有太子這樣的貴人能夠提攜他。
皇家的圍獵不會像山中的獵戶那樣野蠻,這周圍的山頭早就被清理過了,是不可能出現什麼大型殺傷性野獸的,有的隻是些供人欺負的野雞野兔小麋鹿一類,而且多半都是餓了好幾天的,這比較方便那些箭法不太準的人射來保麵子。
宋淩空從小在妓丨院之中長大,哪來的機會去學習箭法?
他根本就連弓都拉不開,即便來之前請人特訓過,可這種技術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起來的,便也隻能作罷。
他跟在隊伍的中間,視線不受控製的向著宋淩雲看去,看見他一箭一個,不一會兒就射中了一堆野兔,不由得有些羨慕。
這時候,他身邊有人問他,“小宋爺為何久不開弓?”
宋淩空愣了一下,扭過頭去,就看見周圍的人不懷好意的盯著他,臉上明顯帶著看熱鬧的意味。
他有一瞬間的惱羞成怒,然後非常坦然的承認道,“我不會弓。”
說完還用一種忐忑與羞愧混雜的眼神看了發問的人一眼。
他太清楚這些人想要看到什麼了,無非就是他出醜而已,可是他現在沒有為自己掙回麵子的本事,便隻能拿出唾麵自幹的風度。
但他依然暗記下了這些人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