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明昕一直走到那些人身邊,這些人才發現了他的存在,他們轉過身來,警惕的盯著厲明昕,似乎是想要驅趕他,卻又礙於厲明昕身上那明顯很貴重的裝束而不敢行動。
已經被埋的隻剩頭的那男人殺豬一般的嚎叫起來,“公子,求求你救救我!”
厲明昕不動聲色的瞥了地上一眼,然後擺出了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姿勢,虛心求問道,“他這是犯了什麼錯呢,要受這種苦。”
原來那幾個活埋這個漢子的人也不過是很普通的農民罷了。
聽見厲明昕發問,他們苦澀的搖了搖頭,“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這臭小子把我們都給害苦了。”
接著,厲明昕聽了一個在他看來非常悲涼的故事。
被埋在地上的那個光頭姓李,原本是這村中的鐵匠,家裏嬌妻在室,兒女雙全,日子過得倒也和和美美。
可是自從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之後,他不知是心情過於鬱悶,深情無法寄托,還是家中少了個女人,幹什麼都不得勁兒,也不知何時起,居然吸起了五石散。
五石散是什麼,魏晉名士們才吸得起的好東西,這玩意兒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的鐵匠能夠負擔得起的?
可是它偏偏又有極強的成癮性,隻要你碰了一次,就別想戒斷第二次了。
李鐵匠在碰了這個東西之後,果然也上癮了,他幾乎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去購買五石散,到後麵窮途末路之時,便開始找周圍人借錢。
原本他在村子裏麵人緣還不錯,大家又都是本家親戚,見到他一個鰥夫日子過得不好,都還是挺同情他的。
碰上他來借錢,隻當他家裏有難,也都多多少少的借了些。
可是時間長了,李鐵匠就有有借有還慢慢變成了有借不還,他倒是更賣力的打起了鐵,想要接更多的活兒來償還這些債務,然而人們卻發現,不知為何,李鐵匠打出來的鐵工具質量也大不如從前了。
大家這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然後恍然驚覺,李鐵匠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居然已經消瘦的不成人形了。
一個農民打扮的莊稼漢子抹了一把眼淚說,“俺家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鐵匠來借錢,俺們都是從口糧裏麵硬擠出來的,看重的是他的義氣,他的人品,可是他是怎麼報答俺們的?”
另一個人也歎了一口氣,“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根本就沒有良心!他才不管別人是怎麼受他拖累的!”
厲明昕聽得有些糊塗了,連忙打手勢示意他們說得更詳細一些,然後就聽到了一個炸雷一般在他耳中響起的消息。
“李鐵匠因為人品漸漸敗壞,再也沒有人肯借給他錢,為了維持生計,便做出了偷盜之事,這一旦被抓住,那可是要株連全村的,俺們沒有辦法,隻能提前給他一個解脫了。”
講完這番話以後,最先開口的那個小夥子鏟了一抷土拍在李鐵匠的腦袋上,看樣子他並不甘心於隻是掩埋他的身軀,還想把他的腦袋也堆成一個小墳包的形狀。
厲明昕連忙叫了停,“等一下,株連全村的是哪條律法?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農戶們非常不解的看著他,“你讓俺們說,俺們也說不出來具體的。但是反正官府是這麼通知的,能有什麼辦法呢?聽老爺們的吧。”
厲明昕這下子差點沒被他們把鼻子給氣歪了。
作為皇儲,刑部知識最淵博的老官曾經帶著他研究了好幾年的律法,怕的就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連自己國家的法律都不清楚,然後在判事的之時出現昏聵的情況。
厲明昕現在好歹算是一個法律方麵的專家,卻真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樣一條株連全村的滑稽律法。
他問道,“你們說株連全村,可他隻不過是偷竊而已,按律也不過是打上五十大板罷了,何至於要他的性命呢?”
那夥人一聽,都苦笑了起來,當即有人給厲明昕解釋道,“公子,您是從哪裏聽來的這麼簡單的律法的?知縣大人告訴我們,若是偷盜的話,是要斬下一隻手以作警戒的。用左手偷的就斬著手,右手偷的就斬右手,這家夥偷竊以後,連累全村都要陪著他一起斬手啊!”
這又是一條史上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殘忍法理,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地知府難道在這裏另立了一套律法?
厲明昕想到昨晚那個派個女人來自己房間中的蠢貨,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反正是把麵前這幾個老老實實回答自己問題的農民給嚇了一跳。
厲明昕又向他們了解了一些情況,愈發的感受到這裏的不一般,其嚴刑峻法程度之廣,已經快要趕上史書中所記載的秦朝了,可是他可以保證,大陳從來沒有出台過這樣可怕的法律。
這都是本地知府,為了便於管理,自己定下來的!
厲明昕氣的眼冒青煙,當下也不想在外麵閑逛了,他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好好的找那蠢貨知府算個總賬。
他一揮手,丟出了幾枚碎銀,“你們把他挖起來,他罪不至死。”
這些淳樸的農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可是一邊是銀兩,另一邊卻是有可能會株連到他們的罪犯,要錢不要命或者要命不要錢,都總歸是讓人很不舒服的,他們便猶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