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四 換相見 下(1 / 3)

昆侖深處,禹狁霍然站起,雙目盡赤!他未曾料及苦心定下的大計居然就這樣功虧一簣,而且那隻蛇妖藏身於昆侖之中,竟能隱匿氣息連他也瞞過了。眼下失卻了熔龍,紀若塵又已警覺,再想徹底絕滅九幽之火,就是難上加難。而且在滅火之後,他本還另有深沉大計,這下更近於化為泡影!

禹狁神目如電,早看到那點清瑩正向東海而去。雖然這點清瑩不過是那蛇妖最後一點魂識而已,任誰有通天手段,都難令她起死複生,甚至連讓她在世上多存在一時半刻都不容易,然而禹狁對這膽敢壞他大事的青蛇實已恨極!他咬牙切齒,隻想著回返天界後,該當如何去向女媧興師問罪。這隻蛇妖身上有女媧之血,這可是抵賴不了的。雖然禹狁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女媧,然而出了這般天大的事,怎可沒個說得過去的交待?

正怒發如狂之際,禹狁忽然聽到身旁有人問:“你怎不去追?”

禹狁登時一怔!

以他脾性,那蛇妖壞了他如此大事,雖然下場已定必是神魂俱滅,可那最後一點魂神也容不得它多存一時半刻,定要取來,以神炎慢慢焚燒,再增添她幾分苦楚,方才能消點心頭之恨。而且隻如此,還是不夠。要將她在人間親族本宗,統統發掘出來,一並用神炎煉了,才算出得心頭這口惡氣!

可是禹狁眼睜睜地看著那點清瑩遠去,為甚想不到去追?他雖然仙軀巨大,清瑩又去勢如電,但一路遠至東海,也足以追上了。

禹狁正思量著,忽然明白了些什麼,霍然轉頭,想看看是誰竟然如此大膽,敢戳他的心事。禹狁一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清亮的眸子,顧清正望著他,麵上帶絲若有若無的笑,顯得別有意味。

禹狁胸中神火登時直衝而上,險些破頂而出!他立時想撤回神炎,索性毀了這塊不開竅的頑石,忽然又感到異樣。在他籠罩整個昆侖山脈的神識中,分明一無所得,然而這絲異樣充滿危險和不祥,仿佛源自本能。

禹狁略一側頭,但見一點藍芒,正對準自己的身軀直衝而來!隻有經由一雙神目,禹狁才看見了這點藍芒,而在他神念之中,卻還是什麼都沒有。禹狁目中神火猛然一跳,他已辨別出這點藍芒即是九幽之炎。

紀若塵單臂持矛,周身浴火,筆直向禹狁衝來!可燃遍千丈方圓的九幽之炎,此刻已幾乎斂盡。

下界不過數日,尊嚴即被接連挑戰,禹狁已怒無可怒,反而漸感平靜了。

雖然紀若塵如冰的雙眼令他極為不舒服,禹狁仍揮手布下一層赤炎金兵,先護自身,再圖攻敵。萬載以來,禹狁不知對敵過多少厲害大敵,巡天真君中戰力第一,實是打出來的名聲。他既然認真對敵,便先要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圖可勝。

布下神炎護身,禹狁即靜待著紀若塵下一個動作。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紀若塵完全沒有轉向的意思,竟然合身撞上了赤炎金兵火牆!與禹狁千丈仙軀比起來,紀若塵實比一介蚊蟻也不如。然這一介螻蟻以九幽之炎護身,生生穿過禹狁護身火牆,轟然撞在禹狁身上,直撞入數丈深,方被彈出!

在禹狁千丈仙軀上,數丈深淺的坑不過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小傷,然則這是禹狁自下界以來首次受傷。

紀若塵受了禹狁神火反擊,直彈出千丈遠,方在空中翻了個身。他更無半刻停留,重燃九幽之火,帶起一道湛藍尾跡,如電般穿過赤炎金兵,轟然在禹狁身上炸出一朵藍色火焰之花。

禹狁身上燃起處處藍焰,猶如一片開遍藍花的赤色荒漠,說不出的詭異、淒厲。禹狁怒吼連連,試圖攔截紀若塵,然他身軀實在太過龐大,速度根本無法與紀若塵相比,又無法以神念鎖住他行蹤,一時間惟有挨打。

然而紀若塵實未占到什麼便宜。赤炎金兵是禹狁護身神火,哪裏是輕易碰得?每次穿越,實際上都是以九幽之炎與赤炎金兵對耗。而撞擊在禹狁仙軀上時,深入數丈即是純淨的赤炎金兵,想要傷害禹狁的惟一方式,仍是以九幽之炎硬耗赤炎金兵。

紀若塵一次次舍生忘死的衝擊,實則是以與禹狁生生對拚生死存亡、命運輪回。隻是他才回到人間多久,若論積蓄之厚,如何能與禹狁相比?

赤色荒漠上,朵朵藍花開得越來越盛,真如赤炎金兵火如開閘之水,一泄如注,流瀉之速令禹狁也感到膽戰心驚!他幾乎有種錯覺,似乎神火再流泄片刻,自已即會油盡燈枯,將萬載仙身,葬送在這人間。

然令禹狁心寒的是,雖然九幽之火已是搖搖欲墜,紀若塵雙瞳仍是平靜如水,全無分毫波動,依舊在一次次以身軀轟擊禹狁,永不停息!

禹狁心意一陣動搖,收回了鎖在顧清身上的神炎,現下可不是愛才的時候了。神炎一收,顧清身外即刻現出玲瓏寶塔,寶塔旋即化成氤氳紫火,火中隱現千朵仙蓮。顧清一聲清嘯,以氤氳紫炎護身,也合身向禹狁撞去!

漫山遍野的藍花中,綻放出數朵紫蓮。氤氳紫火遠不及九幽之炎的霸道,隻衝擊數回,顧清身周紫火已是黯淡無光。

遠方忽起一聲清嘯,定天劍通體纏繞金光,如電飛來,一舉攻破禹狁護體赤炎,再在漫野花海中,綻放出一朵金菊。吟風遙立千丈之外,全副心神都已附在了定天劍上,若是劍毀,則人必亡,與合身撲擊相去無幾。

禹狁咆哮如雷,奈何仙軀龐大,一時卻有些奈何不了這三隻足以致命的小蟲子。他雖有無數仙器,卻是一件也不敢用出來。除了那凝聚了真龍龍魂龍軀的熔龍外,禹狁其餘的仙器在九幽之炎麵前均是不值一提,用出來徒然為九幽之炎進補而已。隻有他的本命神火赤炎金兵方可與九幽之炎一抗,那也僅是因為赤炎金兵總量龐然而已。如果數量減至尋常仙凡人的比例,一樣會成為九幽之炎的進補之物。

於今之計,禹狁惟有依靠本命神炎、倚仗萬載仙身,與紀若塵三人硬耗。而赤炎金兵的消耗速度令他心下大為惶然,若如是下去,到盡滅三人之時,他哪怕舍了仙身,所餘赤炎金兵也不足以熄滅九幽溟炎。九幽溟炎隻要留下一星火種,日後就必成大禍,紀若塵也可死而複生,不朽不滅。如此一來,禹狁下界使命便悉數化為泡影,回返仙界後必受重責,誰也護他不住。那巡天真君的頭銜,必定是要去了。

驚怒交織,禹狁怒吼直震顫九州,赤炎金兵熊熊而出,再也沒有絲毫保留,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將紀若塵撲滅於此地。哪怕這一戰要捐了仙軀,散盡道行,神識回歸混沌蟄伏萬載後再複生,也先過了眼前再說。

昆侖中央,驟然浮起一團百裏大的赤色火團,直上天際!

東海之濱,一點青瑩自陸上逶迤飄來,在海邊略一盤旋,便直向東海深處飛去。

無日也無夜的無盡海上,一個又一個洪荒衛自微瀾的海濤中浮出,默默目送著向無盡海深處飛去的這點青瑩。

無盡海中心處,一個身著粗布道袍的道人正踏波而行。他走得極慢,若向前行個三步,往往還要後退兩步,然後再停下來苦苦思索計算,片刻後再行上幾步。如是,看來就是走上個幾天幾夜,這道人也無法向無盡海中心處走上多遠。

他正苦思間,忽然一片淡淡青光灑下,映亮了海中粼粼水波。道人抬首,正好看到一點青瑩飄飄蕩蕩,直向無盡海深處飛去。青瑩速度也不甚快,但總比道人的龜速快了太多,轉眼就已消失在視野裏。

道人仰首向天,若有所思,片刻後忽然一聲長笑,撫掌道:“原來如此!隻需存一顆純淨道心,什麼天機,什麼運數,原來皆是虛妄!”

長笑聲中,道人再不計算,甩開大步,向無盡海深處行去。這一次,他破風踏浪,走得如風如火,片刻功夫已追上了青瑩,來到了無盡海的中央。

這是道人曆經數百年艱辛,第一次真正踏足無盡海中央。他方想長笑三聲,卻忽然怔住。

無盡海中央,那座似乎是亙古不變的孤島已沒了蹤影,而那似乎會在島上坐到地老天荒的無盡海主人,此刻已然起身,負手立在波濤上,正望向無盡的東方。

青瑩直飛到無盡海主人身前,重新幻化成其柔若水青衣,向著無盡海主人盈盈一禮,道了聲“叔叔”。

無盡海主人望著青衣,輕輕一歎,卻沒有說什麼。

青衣淡淡定定地道:“青衣已為他傾盡所有,所以再無牽掛。這次來,隻是向叔叔道個別而已。隻是臨去之前,青衣尚有些事想不清楚,想向叔叔問個明白。”

無盡海主人似是了然她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盡管問吧。”

青衣眼中掠過一絲茫然,無數前塵往事,自心底盡數流過,片刻後,她終於道:“自出無盡海後,青衣見過幾次顧清,發現自己與她實有七分相似。青衣想問的是,叔叔造就青衣,是否與她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