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風望定顧清,道:“你可想定了?”
顧清望向蒼茫無跡的玄荒,任罡風吹動青絲,悠然道:“無盡玄荒,盡有蒼茫大道在。今後千年萬載,自可慢慢追尋。”
吟風微笑道:“如是甚好!”
於是兩人起行,向玄荒深處行去,隻不過一人往左,一人向右。
此時百萬天兵各回所部,諸仙也自散去,隻有昊明隨仙帝入了昆侖。待左右清靜,昊明問道:“大羅天君行事雖有不妥,可是攫取混沌之氣,逼迫九幽修建修羅塔,皆於我仙界有益,不是一舉兩得之策嗎?陛下又何以想毀了此塔?”
仙帝並不化氣而去,仍保持著人身,微笑道:“盤古開天地,清輕者為天,濁重者成地。於天地源處生發的混沌之氣,也半上青冥,半下九幽,此方是平衡之道。大羅天君封堵混沌元氣,使之多向青冥流溢,逼迫得九幽群魔修築修羅塔,上天與我仙界決一死戰。修羅塔即使築成,九幽群魔也必大傷元氣,決戰輸多贏少。這即是大羅之計。隻是,昊明,你且仔細想想,如此與大道背向而馳,真是好辦法嗎?如果這般簡單采掠可證大道,朕何不將混沌元氣一口吞盡,說不定就堪破此界,破空而去了。又何必在昆侖中枯坐十萬年,參悟天地大道?況且沒有了九幽之炎,九地之下,也自會生出新火來,此為大道生生不息之意。那大天妖之所以隻追朕三周便罷,隻是因為他也知道,若他坐在朕這位置了,也會如此做而已。”
昊明正仔細體味之際,仙帝忽然又是一笑,道:“你看,人間那九幽之炎,自行熄滅了吧。”
昊明即運起神通,向下界望去,麵色便有些古怪了。
仙帝悠然道:“若有餘睱,朕倒是想到人間一行,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
昊明也有些心向往之,道:“臣自當相隨。”
轉眼間,已是匆匆十年過去。
自紀若塵解散妖軍,不知所蹤後,安祿山每況愈下,戰局漸漸不利,終為其子安慶緒所殺。史思明與安慶緒又輾轉殺戮,內亂紛呈,因此敗亡更速。到了此時,戰火已熄了數年,神州各地,漸漸恢複元氣。
西涼古道上,又逐漸有了遠行的旅人。不知何時,道旁多了間客棧,供過往旅人稍作休憩。
這一日秋高氣爽,天晴雲淡,古道上風塵不起,正是適宜出行的好天氣。
客棧中堂不大,堪堪能放得下四張桌子,打掃得倒是十分幹淨。
紀若塵坐在靠近櫃台的一張桌旁,在一隻西北獨有的大海碗中倒滿了烈酒。酒氣一出,他身上青影一現,一條小小青蛇自他領口彈出,落在碗邊,探頭入碗,噝噝地汲起酒來。青蛇身體雖小,酒量卻是極好,轉眼間已將滿滿一碗烈酒飲盡,仍是意猶未盡,隻是不知道它小小身子,是怎麼把一碗酒盡數裝入的。
掌櫃夫人又拎了一壇酒出來,望著這條小小青蛇,笑道:“小家夥長得很不錯,看樣子再過個一兩年,就可靈智初開了,不過要想早點化形成人,還需尋些靈藥服食。”
紀若塵輕輕撫了撫青蛇的小腦袋,微笑道:“無妨,反正時間多得是,慢慢找就是了。”
青蛇又飲了一碗酒,輕輕一躍,自紀若塵袖口鑽入,沿著肌膚爬行,遊至脖頸處,尋個舒服地方盤了。
紀若塵身旁則坐著張殷殷,十年光陰,她已脫去青澀,初現成熟,然那嫵媚清麗,依如往昔。她懷中抱了個嬰兒,雖然剛剛足月,看起來卻是極漂亮的,已有了她七分影子。
紀若塵頸中青蛇似乎有些不喜歡張殷殷,時時會向她亮一下小牙。張殷殷一邊輕輕搖晃著嬰兒,一邊也會向青蛇回一個鬼臉。
掌櫃的提了個青銅小酒壺,懶洋洋地走了過來,在桌邊坐了,先自斟三杯,方歎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地道:“世道太過太平了呢,也有些不好。這日子過的,就叫一個平淡如水。一天到晚也見不到幾個客人上門,而且都是些沒啥油水的。唉,已經快十年沒見著肥羊了!天上那班家夥,真不知道都在幹些什麼,也不怕閑出病來!看來俺起的這‘有間客棧’的名號,財運有些不旺啊!”
聽得掌櫃的如此長籲短歎,紀若塵不禁莞爾。
此時日頭西斜,就要到了關門閉客的時辰。忽聽外麵蹄聲得得,然後但見兩個少年騎兩匹青毛健驢,停在了客棧外麵。
兩人年紀不大,方當弱冠,看上去是雲遊天下的書生和隨侍書僮。二人均生得麵紅齒白,相貌俊朗,主仆都端的是一表人材。
他們將毛驢栓了,書僮即提起行李書囊,跟隨著少年書生走進了客棧,尋了靠門口的桌子坐下。書僮便叫道:“店家,打酒上菜,再準備一間上房。菜要兩葷兩素,不要太鹹太油膩,再來一壇好酒,烈些也無妨。我們家公子吃過飯要早些歇息,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跑堂的少年應了,即刻到後廚忙碌,不片刻的功夫,已將酒菜準備齊整,流水價端將上來。
那少年書生飲了一杯酒,隻覺一股火辣辣的氣息自腹中直衝而上,不覺讚了聲好酒。三杯下肚,他不禁豪氣漸起,指點著店外,向書僮道:“你看這莽莽風沙,斜陽如血,這才是塞外風光,才是育得出西北鐵血漢子的戈壁荒原!隻有如此地方,才會有如此烈的酒!”
紀若塵和掌櫃的不禁麵麵相覷,掌櫃夫人也自後廚探出一張大臉,不住打量著這少年。紀若塵頸中青蛇微微張開眼睛,向那少年看了看,便又昏昏睡去。
此時客棧中跑堂的少年湊上前去,陪笑問道:“我們這塊地方風硬水鹹,前麵百十裏地更是沒幾戶人家。小的看兩位可是神仙般的人物,怎麼也跑到這裏來了?未知二位客官要去哪裏,小的說不定可以為兩位指一指路。”
那書生端然坐了,麵帶微笑,朗聲道:“巍巍者,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