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中煙塵繚繞,糧草被第三營軍士接走,原本的糧草督運軍,原地處理穀中近百人屍體。
除了昏迷的那個頭領,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按照蘇薔的安排,第三營軍派遣十數名哨兵,把雀兒穀搶糧之事布告到全軍上下,以儆效尤。
因為是夏天,處理屍體頗有些麻煩。他們尋了一處天然深溝,鋪上白灰,把屍體丟進去,用厚土覆蓋。因為蘇薔擔心引起瘟疫,要求軍士們細細處置,不容有失。
周副尉灰頭土臉的帶著一眾兵士忙碌,用細致嚴謹和偶爾的大聲訓斥來掩飾心中的懊惱。雖然因為蘇薔事前通知了第三營來援助,他們沒有弄丟糧草。但是這麼一番拚殺,他們自己也死了數十人之多。
“狗娘養的!”他一邊狠狠罵著,一邊從地上屍體裏尋著自己人身上的名牌,小心翼翼裝進口袋。偶爾抬頭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他便迅速低下頭去。心裏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前來請罪。
說起來,他是正兒八經的大弘將官。對方隻是輔國公的幕僚罷了。
且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幕僚。
蘇薔站在高處,任風吹亂衣衫,神色不動。
這是戰場了,是她原本該待的地方。
刀光劍影流血屠戮中護住一寸一寸青山沃土,在這裏,她的魂魄才是醒著的。
嘈雜聲漸漸遠去,一個小小的身影攀上土坡,靜靜站在蘇薔身前。
蘇薔對他笑了笑。
他今年的生辰已經過了,自己沒有送禮物,真是失職。
“蘇小姐,”崔晚彥抬手端端正正施了一禮,“崔某感謝姑娘匡助之恩。”
明明是個小孩子,怎麼越來越老成了。
蘇薔目光淺淺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點了點頭。
剛才就算是在亂軍中,她也沒有用崔氏的刀法。這孩子是絕猜不出自己身份的。
山風小了些,遠處飄來焚燒艾草消毒的氣味。崔晚彥不遠不近站在她身邊,隨著她的視線看向遠處山穀外的天地。
他們就這麼靜默了許久,一直到下麵處理完畢,舉旗收隊。蘇薔淡淡道:“下去吧,還要回去複命。”
身邊的小人遲疑了一下,忽然道:“蘇小姐,請問你認識我的姐姐嗎?”
他聲音渾濁,似乎是在喉嚨裏憋了很久才不得不吐出。這聲音讓蘇薔的腳步一滯,停在了原地。
“你的,姐姐?”
這句話的詢問很淺,陳述很深。是明明已經聽清了,卻還是問了一句。
崔晚彥追上一步,在偏西的日光中努力看清眼前這女子的臉,點頭道:“我的姐姐崔晚歌,國公府長女,陛下恩準去南地平叛的女將軍。你認識嗎?”
他終於聲音如常,是竭力表現如常,似乎怕嚇住眼前的人。說起姐姐名諱時,眼中一縷光芒劃過。
蘇薔背對著他,空落落的心上似乎落了一層細碎的梅花。
“我和她有幸見過一麵,在春獵時。”
她說著轉過身來,見崔晚彥神情裏有一分釋然和開心。他接著問:“所以我們國公府的匕首,是姐姐送你的嗎?”
匕首。
是哦。
她換了刀,換了招數,匕首卻仍然是府裏的形製。
“是說刀柄上的纏絲嗎?”蘇薔說著把匕首取出遞給他看:“那次有幸,崔小姐教了我這個。”
這金線纏絲技法,是國公府獨有的。
崔晚彥把匕首捧在手裏,看了又看,慎重地遞回來。
“多謝。”他忽然重重道,接著頭別到一邊,許久沒有回來。
“山風太大,快下去吧,世子小心迷了眼睛。”
蘇薔一邊說,一邊踢開腳下的石子,行走如風向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