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金誌愛從中國回來的當天,權部長就已經知道她與那個中國人之間發生的事了。既然金誌愛最終也沒能如願,那麼公司執委會也自然悄悄放下了一半的心。偌大的時代公司是絕對不能夠再次接受外國人的血統滲透的。金誌愛本人已經是個例外了,她的子嗣則再不能犯這種錯。而趁現在外界輿論聲日起的時候,適時推出時代公司董事長即將聯姻的消息才是最正確必要的。所以,這也算是他們今天的一個議題。
對於這個議題的提出,在座的幾乎無人反對。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人選問題。聯姻對象的背景顯然是非常重要的。同僚們一致認定,時代公司無論今後是政商聯姻還是商企聯姻,都是屬於強強聯手,是時代公司今後得以飛躍的一次新機遇。而這樣的機遇是萬不能錯過的。但哪一個可以給時代公司今後的發展帶來最大可能的利益,則還需要進行慎重調查,他們現在還有時間。
權部長將這事拜托給了與會諸人。而對於有人提出金誌愛會不會反對這事時,權部長則認為沒必要擔心金誌愛肯不肯就範。他老謀深算地指出,善於利用事件達到目的才是解決爭端的根本。而本來,象要讓金誌愛聯姻這樣事,就算是金成煥在世,也是一樣回避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金誌愛堅決不答應,那麼他們也有相應的對策。這才是他們今天議題的重中之重。
原來,金誌愛雖然成功拆分了時代公司,解決了她上任初始的命運危機,但公司內部新舊勢力的相互傾軋還是依然根深蒂固的存在著。隨著金誌愛的當權,以她為首的年輕一輩管理層在對時代公司舊有體製的改革中不可避免地觸犯到了許多人的固有利益,致使這兩股勢力之間的爭鬥非但沒有消解,反而有日漸激烈起來的趨勢。最近,更是在公司決策等方麵開始漸露端倪。
而被侵犯到利益的這幫舊勢力也開始成為代表時代公司內部某種聲音的一股暗流,權部長則可謂是這股暗流的強勢代表。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趁金誌愛現在還羽翼未豐之際,不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與機會,將涉世未深的她就這樣拉下。畢竟,時代公司最終也可以由執委會直接接管。隻不過一旦真是如此,那麼,這個時代公司就真的是再也不屬於金家了。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大家都能保住即得的利益就心照不宣了。
談話似乎進行得很順利,大家的出發點是共同的,目的也是共同的,那麼接下來,就是要看怎麼樣著手去實施了。
權部長端起手中的紅酒,晶亮剔透的水晶杯閃耀著他躊躇滿誌的眼,他微微躬身,“拜托了!各位!”
眾人均躬身回禮答是。
一場再次針對金誌愛個人的計劃就在此次密談後隨之展開。而金誌愛的命運也隨著這場更像是陰謀的談話而變得似乎更加詭譎莫測起來。
六
午後的陽光輕暖而柔和。金誌愛與樸夫人攜手走在山邊的小道上。這裏附近就是仁王山,而她們要去山上的奉天寺拜廟。
跪倒在佛前,金誌愛雙手慢慢合十,輕輕閉上她的眼,長長的眼睫就象兩隻靜靜的蝴蝶停歇在她滑膩細致的臉龐上。她專心地祈求著佛祖,虔誠的身影無助而哀傷。
春風微微,卻拂不進金誌愛的心裏。一片空明中,她仿佛又聽見有個清朗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淡淡地、輕輕地、溫柔地問:
“你求什麼?”
晶瑩的淚水順著金誌愛的俏臉悄悄地滴落。輾轉粉碎在韓國四月繽紛晴美的春guang裏。
已經直起身的樸夫人站在一旁,憐惜無比地看著金誌愛。她在心中暗暗歎氣,卻是什麼忙也幫不上。
唉,真是造孽啊!金成煥哪金成煥,你一定不會想到,你最心愛的女兒如今竟然也跟當初的你一樣,走上了一條相同的尋愛路。這難道就是命嗎?都是為了一個中國人,卻也都是如此的艱難而悲傷啊。你的摯愛因為你的過錯死去,讓你一生抑鬱痛苦。你一直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女兒會不會要比你們幸運?
樸夫人想到這,忍不住又轉過身,對著佛祖虔誠合十,嘴裏一邊還念念有詞地祈願。
一定會的,對不對?你們夫妻一定會在天上守護著她的。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從此得償所願,讓她從此不再為愛傷悲,讓她從此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成為她心目中那個人的終身摯愛。
七
與此同時,相隔千裏遠在銀海的潘玉龍似乎也遇上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煩。但卻足夠讓他頭疼不已的了。而且,關鍵問題是,他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他有些吃驚,有些無奈,甚至還有些傷感……很難形容的複雜感覺,卻又無法具體去言說……
因為,楊悅竟然拒婚了。
很正經、很實實在在地對他說了一聲——不。不止如此,她竟然還說,女人是善變的,所以,她突然不想改變。她其實更想享受的,是做女友的感覺。
所以,還是先再做一陣子戀人吧,楊悅淡淡地說。
而潘玉龍呢,他卻實實在在地無法說——不。
潘玉龍的心裏對楊悅的陡然轉變充滿了歉意。在他做通父母的思想工作以後,反而是最不可能有變化的人在一夕之間發生了變卦。他很意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其實楊悅有多渴望這段婚姻,有多渴望得到他給予的幸福。而就在他願意為他們的未來做出努力的時候,她卻冷靜地拒絕了他——
意外之下,潘玉龍立刻感到這一定全是他的錯。
可是,潘玉龍一時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裏,好好的兩個人為什麼就是結不成這個婚了。但是,他又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采取了回避的態度。他,不想去究根問底,從而輕易地去捅破他與楊悅之間那層薄薄的紙。而除了默默接受,現在的潘玉龍好像也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不是嗎?楊悅可是明明白白地說了,要先再做一陣子戀人。
不過,對於潘玉龍來說,在習慣了與楊悅象家人一般自然、平和地生活、相處之後,要再一起去體會戀人是什麼感覺,倒是真要好好想一想了。所以,此刻躺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的他忽然也有些感到頭疼。這種心理的轉換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考驗。因為,他與楊悅都心知肚明,他們之間恰恰就是少了這種戀的過程。
當然,潘玉龍同時更知道,現在的自己從心底裏是有些害怕這個過程的——說白了,他就是怕自己做不好也做不到。這跟他當時決定要和楊悅結婚的狀況完全不同。而每個人也都很清楚,戀愛與婚姻本就含義不同。
在床上煩躁地翻了幾下身,潘玉龍終於還是坐了起來。他決定還是看會兒書靜靜心。他的眼光轉向床前的書櫃,那裏還堆放著一摞書。他想也沒想,一彈腿起身,就拿起了上麵的一本,卻在看到書名的第一眼驀地怔住。
是那本《標準韓國語(初級)》。
長久地凝視著手中的書,潘玉龍一直清亮的眼漸漸泛上了淡淡的紅。他的手指遲疑地從書麵劃過,卻在那個“韓”字上又微微一頓。似是輕柔不舍地摩挲了幾下後,潘玉龍伸手將書慢慢放回原處。
靜立半晌,他蹲下身,掀起床單,從床底拿出了那個紙盒。打開盒蓋,入眼的是那隻洗得淨白的護腕。護腕上一朵粉色的蘭花依然栩栩如生。輕輕的從盒中拿起蘭花護腕,潘玉龍再次將它戴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人,似乎就此被輕暖與芬芳淡淡纏繞,潘玉龍煩躁不已的心忽地就這麼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