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潘玉龍今天很早就請病假回來了。這種情況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破天荒。但是,他確確實實就是這麼向部門主管開的口。他說他非常非常地不舒服,很抱歉可能堅持不了下麵的工作。值班經理看他臉色真的奇差無比,好心建議他先去酒店醫務室。但潘玉龍搖頭拒絕了。他說他想直接回家。值班經理也沒再多堅持,一再叮囑他回家後好好休息,實在不行就再多休幾天。潘玉龍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蒼白著臉走了。
一回到楊悅租屋的潘玉龍就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鎖上房門,潘玉龍極倦地躺倒在床上。他的神色空茫,容顏一片慘淡,額發無力地垂在眼前,一直清亮的眼眸此時也黑沉沉的,透不出一絲的光彩。整個人因此也有些顯得分外地蕭索而落寞。
昏昏地倒在床上,潘玉龍心空如塵,無法思想。可是一直一直,卻分明能聽到有個聲音一句句在耳邊細細地訴說,而模糊記憶裏的影像,竟像是一場怎麼也擦不去、刹不住的夢在反複的演——
是誰,在那裏說——說將來萬一結婚了,我要為我的男人做飯哪;潘玉龍的眼前分明地閃現著一個女子的悠然向往。
又是誰,在那裏說——說我會做漢堡肉餅、三明治……我還會煮雞湯……迫切不害臊的辯解聲幾乎令情緒低落至極的潘玉龍不禁要啞然失笑。
還是誰,在那裏說——說將來我一定會讓你看見……委屈裏的肯定竟讓潘玉龍在回憶起的一霎時又悲慟難抑。
——誌愛誌愛,你終於也找著了這個世界上你願意為他做飯的男人了嗎?
頭痛欲裂間,悲哀重重疊疊襲來,潘玉龍卻早已沒有了淚水抵擋。原來,在以為愛情死了以後,始終還是會為了它一次次痛徹入骨啊。而思念在這時也仿佛成了一種被慢悠悠飲盡的毒,牽引著空了的心被疼痛與憂傷紮紮實實地彌漫填滿。
濃濃的孤獨和悲傷籠罩在潘玉龍的身周。時間仿佛是靜止的。潘玉龍慢慢地在床上翻身,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將自己緊緊蜷縮了起來。隻為了讓自己可以能好過些。
讓潘玉龍備受打擊的正是那些韓國媒體、報紙最近最熱衷報道的事。金誌愛很快就要聯姻了,對方是個能跟她完全匹配的世家弟子。幾乎大韓民國舉國上下都樂觀其成。
說實話,潘玉龍也想樂觀其成的,可是,他卻真的沒法在那一瞬間做到。他努力過。卻敵不過那第一眼的震撼與痛楚。從他為一位韓國客商收拾房間,無意看清楚韓文報紙上的內容後,他就懵了,傻了。他的臉當即迅速地白了下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沒有正經地恢複過來。他也再無繼續工作的心思,隻想早早地逃走,好找到一個能讓他靜靜咀嚼悲傷品嚐痛苦的地方。仿佛隻有這樣,才會讓自己的思念輕些、淡些,直至消失不見。
因為潘玉龍知道,對他來說,從此思念也會成為一種奢侈。
一夜之間,潘玉龍再次曆經掙紮洗禮。而隻一晚,潘玉龍整個人就已明顯清減了許多。從側麵看,下巴都有些尖了,極其顯眼的輪廓使得那張臉看上去更是清俊無比。他的眼底深處流轉的是再也抹不去的憂傷抑鬱。人,似乎也更沉默了,氣息裏竟然隱約開始有了滄桑的淡淡影子。
潘玉龍的心,忽然之間就這麼老了。
二
潘玉龍第二天還是振作精神回萬乘大酒店上班了。值班經理仔細端詳,見他氣色還不是太好,勸他再休息幾天,但被他拒絕了。他的身體的確沒事,有事的隻是他的心而已。潘玉龍不想讓痛苦無限製地延續下去,他覺得也許隻有讓自己忙起來才會感覺輕鬆一點。而值班經理為了照顧他,就安排他臨時前往1948房服務。
其實對於潘玉龍來說,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躲避什麼。近兩年了,從他從這個1948房衝出去追金誌愛到現在,他離1948始終都是那麼的遠又那麼的近。不知怎地,就連在他重新考回貼身管家後,他也一次沒有機會在1948房服務過。不管有心無心,可以說就是過門不入。但,就是這麼巧地,在他心情糟糕到簡直就是一塌糊塗的時候,他會被派了去。
而更讓潘玉龍無法釋懷的是,他,在這間充滿了特殊回憶的1948房裏又竟然再次遇上了湯豆豆。
不過,湯豆豆顯然沒有潘玉龍的複雜心思。她早就預料到會重遇上潘玉龍的。這兩天湯豆豆剛拍完一個地產廣告。隨著時代公司銀海城市花園的建設,銀海的房地產業也開始騰飛。這個請湯豆豆他們“真實”組合回來做廣告的地產商,就是現在在銀海房地產做得風生水起的一家。因為算是家鄉人,所以,條件也開得大氣。湯豆豆他們形象好,又有發展前景,可謂是賓主盡歡的典型。
再加上湯豆豆剛剛才跟楊悅通上電話,正是開心至極。因為楊悅比較忙,電話裏不方便多說;考慮到現在湯豆豆是明星了,隨便出街也不合適,所以,楊悅邀請湯豆豆晚上直接上她在銀海的租屋去聚一聚。湯豆豆很喜歡楊悅這種依然將她當好友的平常態度,對於楊悅的邀請當即欣然接受,這會兒,正盡想著上楊悅家去要帶些什麼樣的禮物給她——當然,還有她的男友。
故而,當湯豆豆看到潘玉龍推著服務車走進1948的時候,她的表情可以說得上是親切和氣。她甚至還朝著潘玉龍輕輕點了點頭,倒讓潘玉龍看著有些微怔。沒辦法,好心情一時半會兒也實在轉不過來。湯豆豆倒也不是那種什麼事都能藏心底的人。
湯豆豆兩眼亮晶晶地打量著潘玉龍,幾乎立刻她就發現了潘玉龍的變化。跟幾個月前相比,潘玉龍的服務雖然還是那麼優雅標準,微笑也依然那麼紳士完美,但他的人已經發生了改變——不過,到底是變在哪兒,湯豆豆一時也說不清楚,她就是感覺與以前相比,潘玉龍身上似乎已沒了那種溫暖怡人的安詳氣息,他的淡定和冷清都在在地同旁人與無形之中刻劃出一種深沉的疏離。而不可遏止地,湯豆豆想到了萬乘大酒店門口的那場精彩分別。她的臉色頓時就有些冷了。
潘玉龍看著湯豆豆一會兒開心一會兒冷淡的臉,也有些頭疼。在1948房裏,現在的他很難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但他想無論如何他應該還是以服務為先的,這是他的工作職責。所以,他的眼睛清清地看著湯豆豆,恭聲問她,“湯豆豆小姐,您的下午茶準備好了,請問您現在就要用嗎?”
而幾乎在問完此話的同時,潘玉龍自己的心也猛地怦然一跳,讓他再次感到一陣陣不息的鈍痛——
“誌愛小姐,您的下午茶準備好了,請問您現在就要用嗎?”在不經意間,悄然闖入的是誰?怔忡著,潘玉龍低下看向湯豆豆的眼。
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方,一樣的陽光,一樣的語言,不一樣的隻是人和心而已。
湯豆豆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潘玉龍。
她想她應該絕對沒有看錯剛才潘玉龍那一瞬間的恍神。
三
湯豆豆到達楊悅的租屋時正是華燈初放。城市裏璀璨瑩亮的燈火就像湯豆豆此刻的心情,透澈而舒暢。在楊悅打開門的一刹那,湯豆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歡呼著抱住了楊悅。
“天哪,楊悅,楊悅,能再次看見你實在是太美了!”湯豆豆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你好嗎?快點讓我好好看看你。”
手忙腳亂中,湯豆豆還要著急著上上下下仔細端詳楊悅現在的模樣。
楊悅的眼裏也閃爍著濃濃的喜悅,她含笑溫柔地輕拍著湯豆豆薄薄的肩,“都大明星了,還這樣。來,快先進屋再說吧。”
“跟你在一起,我還要端著架子,那我還活不活了?”湯豆豆完全地心無城府,邊說邊跟著楊悅走進了家裏。
楊悅的屋子收拾得非常幹淨。小小的廳裏沒有一絲奢華的點綴,卻處處透露著主人的精心。小至冰箱上的擺件,大到牆上的插畫,每一樣都散發著細微的溫馨。就連廳裏的窗簾都顯然是經過了特意的打理,折線齊整,形狀也美觀耐看。似乎是為了更方便楊悅的行走,客廳裏並沒有擺放多餘的東西,與餐桌配套的凳椅全都被安靜地疊放收起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