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玉龍，我喝酒真的隻是因為我高興。”楊悅出聲打斷了潘玉龍的道歉，她深深地看著潘玉龍，卻忍不住伸手幫他理了一下垂落額頭的碎發。她的眼從潘玉龍的清俊的眉眼中逡巡而過，又細細地覽過他挺直的鼻，優美的唇，最後再次朝向潘玉龍。
“相信我，我也隻是突然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楊悅溫柔地淺笑，轉開話題，“真的。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都在依靠著你。讓你照顧，受你疼寵……玉龍，你也一定覺得累了吧。”
微微搖頭，楊悅製止了潘玉龍欲辯解的神色，她的眼看向桌上輕快跳躍著的燭火，眼波朦朧而夢幻，“玉龍，跟你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太好。好得讓我時時沉浸在那些日子裏不願醒來——好得讓我憧憬，我會就這麼跟你幸福地過完一輩子。”
潘玉龍也漸漸沉靜了下來，他忽然有些明白，也許此時的楊悅更需要的是傾聽。那麼，就讓他在一旁陪著她吧。的確，已經多久了，他與楊悅之間的感情因為成為了戀人而變得曲折難理。在忽視了很多東西以後，現在的他們確實也需要有一次良性的溝通來互相理解。
潘玉龍注視著楊悅，燭光下，楊悅依然說得柔和而神往，“玉龍，你是個好男人。不會拒絕，又那麼容易讓人接受……善良而勤懇，隱忍而自律……一切的一切，在我們的眼裏都是完美。叫我們怎麼能不愛你。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不能就這麼自私地拴著你。”楊悅看著潘玉龍，忽然感慨一歎，而吐出口的話卻在一霎時讓他驚怔無比，“玉龍，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楊悅——”潘玉龍整個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你喝醉了——”他的眼中浮起一片混亂，“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楊悅點點頭，說得在潘玉龍看起來簡直就是輕描淡寫，“我說我們分手。”
“楊悅——”沉默了一下，潘玉龍深吸了一口氣平靜自己的情緒，然後輕輕開口，但朝楊悅說的話裏已微帶暗惱，“不許再胡說了。今天的話就當我沒聽到。以後，也不準你再提。”他沒再看楊悅，拿起桌上自己一直沒喝的酒，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有些忿忿地抹抹嘴角，他又為自己又續上了滿杯。
“不要這樣，玉龍。”楊悅拉拉潘玉龍，“你知道嗎？玉龍，愛情的路上，兩個正好，三個就實在是太擁擠了。如果你愛我……”楊悅微一恍神，眼光又隨即恢複清醒，“這麼久以來，玉龍，你說你有愛上過我嗎？”
潘玉龍渾身一震，半天沒有動彈。而看著潘玉龍寂然的模樣，楊悅卻隻有淡淡苦笑，“所以，玉龍，我隻是不想也不能做那個悲哀的第三個……“
潘玉龍緩緩地轉過臉，看向楊悅的眼裏星光閃爍複雜無比，“楊悅，我——”終於象下定決心般，潘玉龍再度開口，“我跟誌愛……誌愛小姐沒什麼的。我們說好了，一輩子都是朋友。真的，楊悅，你要相信我。”
對著潘玉龍，楊悅的雙眼漸漸地濕潤起來，“玉龍，你願意抱抱我嗎？”垂下眼，她突然輕聲提議。
靜默了半晌，潘玉龍直起身，溫和地將楊悅輕輕地摟進懷裏。
楊悅擁抱著潘玉龍，真切地感受著他的溫暖，她的淚水也隨即靜悄悄地流了下來，“玉龍，我相信你。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我隻是不能相信我自己。我早就說過，我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你不能愛我沒關係，但我一定要學會愛自己。與其以後我們痛苦，不如現在放手。所以，玉龍，我堅持——我們分手。”
楊悅收緊自己的雙手，終於忍不住在潘玉龍的懷中嗚咽，“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我想今天過後也許我會很後悔……可是，我沒有辦法。你不愛我，就是努力也沒有用……還有，也不要對我說對不起……玉龍。我不要聽。就讓我在你的懷裏好好的哭一場吧。”
“楊悅。”潘玉龍的眼裏忽地也是水痕宛然。垂眸看向懷抱著的痛哭不已的楊悅，他卻哀傷無奈地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語。
五
潘玉龍的心情此刻隻能用頹喪來形容。他這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楊悅堅持說要分手，絕然的態度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已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整個晚上，潘玉龍就抑鬱地坐在幽暗的客廳裏，等著慟哭後走進自己房裏去的楊悅再走出來告訴他說，一切其實隻不過是跟他開了個玩笑而已。可是，隨著黎明漸近，他也越來越失望。房裏的楊悅始終毫無動靜。
潘玉龍無奈至極地想，為什麼他遇上的女孩都會這麼的倔強。要離開的時候，總是無視他的想法就轉身離去。豆豆是這樣，誌愛是這樣，現在就連楊悅也是這樣。自個兒做完決定，卻讓他去承受最終的後果，絲毫也不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不過，現在看來，依她們的心性，隻怕就算他真這麼做了，也一樣會被她們刻意地忽略。
暗夜在光影的漸白漸淡中輕悄而去，潘玉龍靜靜地站起身，拉開窗簾。朦朧清薄的晨色頓時湧滿了屋子，給房間的每個角落打上了一層淺淺浮光。應該是充滿希望的新的一天啊，可是環視著熟悉的屋子，潘玉龍卻突然感到自己被一種巨大的空虛與失落緊緊包圍。是的，此刻的他依然無法相信，他跟楊悅之間的一切在一夜之間竟會如此簡單地就被劃上了句號。
而目光所及處，昨晚的餐桌幾乎還維持著原樣，隻有燃盡的蠟燭無力化成了一灘凝淚。木然站立半晌，潘玉龍一聲不響地俯身開始收拾。有些事雖然他已有心無力，但有些事他還是始終會去做的。說了要照顧楊悅，那即便不再是戀人，不會是夫妻，他也還是會堅持。
潘玉龍打定主意，為了楊悅好，在他們兩人已處於分手的狀態下，他會盡快找到住處搬離楊悅的租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該與楊悅從此形同陌路。楊悅已是他這輩子的責任。而這種責任，是他必須要承擔、也必須要去做的事。潘玉龍無可推卸，也從未想過要推卸。或者，就讓他以朋友，以家人的身份在一旁安靜地關注著楊悅吧。也許，對於他這樣的退守，潘玉龍想，楊悅應該不會再拒絕。
再次打量著被收拾一新的屋子，潘玉龍不由黯然歎息。楊悅的身體還沒有完好，他卻已不能再陪在她身旁，這讓他以後怎麼向她寬厚的父母做交代。更不要說兩人之間現在竟然成了分手的關係。潘玉龍此時才感到，愛與不愛其實都一樣傷人，隻要身處其中，就沒有誰會比誰能顯得更好或者更容易一些。
簡單地整理了一些書和一些衣物，潘玉龍準備離開。
站在楊悅緊鎖的門邊，潘玉龍想了想，還是舉手輕叩，“楊悅，我走了——”
楊悅的房內無聲無息。
潘玉龍收回手，頓了頓，他看向房門的眼裏盡是傷感和憂鬱，而再出口的語聲裏也充滿了惆悵與寥落，“楊悅，你一個人的時候要更加小心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舒服，記著立刻打電話給我……還有，女孩子，平時加班注意不要太晚，要保護好自己……要多休息……我會盡快搬走……楊悅……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楊悅，我走了——”
潘玉龍又遲疑了一會，才輕輕地說，“楊悅，再見——”
呆立了片刻，潘玉龍終於無奈轉身靜悄悄地離去。而楊悅的房門也始終沒有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