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人在交往活動中素喜飲酒,他們覺得酒在有的時候就是很好的潤滑劑,可以讓陌生及呆板迅速消失,從而更容易互相親近。潘玉龍卻並不善飲,這讓他頓時就覺得非常頭大。因為就在座者而言,他的級別最低,怎麼也不可能回避。而換個角度來看,這酒桌上的禮儀對他來說就是他到韓的第一場考驗,分寸怎麼把握才算好,在場的人兩眼都會盯著看。
潘玉龍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但這時候的他卻絕不能失禮。完美的儀態雖不是他刻意的追求,卻一定是他必須保持的方麵。這是他從做貼身管家起就培養起來的本能。韓國清酒雖然味淡,但按他們韓國人的敬酒法,潘玉龍還是自覺有點吃不消。他悄眼看了一下在座的孫總和人力資源部的經理,他們倆倒好像還好。有量無量的人果然是酒桌上見真章的。潘玉龍不由暗暗垂睫感慨了一番。
幾圈喝下來,潘玉龍的眼眸竟仿似也讓酒給洗得透了似的,開始蕩漾起清澈耀眼的醉人水波。不過他的人依然很沉靜,也始終不減清淺的笑意,淡定的神情來去間似乎也掌控得很好,隻除了他臉上的薄暈已大有漸起漸濃之意。而席間的氣氛,也隨著各方的酒酣耳熱越漸熟套熱絡起來。幾乎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似乎這個將在他們酒店工作學習一陣子的中國人,還是很好相處的。象是個毫無侵略性的男人。
宴請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孫總他們是明天的早班機返中國,實在不宜拖晚;同時,李總裁也在宴請過半時被他的秘書抱歉地請走了,那些想續攤的最終也自行相約而去。潘玉龍不由暗自慶幸酒宴得以結束,好在自己也沒完全醉。
但既然隻是沒完全醉,那就是說還是有了幾分醉意的。而這樣的醉意,在潘玉龍自己看來則是剛剛好。漫漫風起的長夜,他需要帶著這樣的醉意沉淪。因為似乎隻有這樣,才可以讓他今天一直以來就微微泛著麻也微微泛著痛的心稍事平靜安寧——似乎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想不起金誌愛驟離後頓起的孤寂清冷。
當然這隻是在潘玉龍回到自己宿舍打開房門之前的感覺。房門輕輕在他身後闔上的刹那,他也當即呆立當場。燈影下,靜靜站在他房中的,除了金誌愛還有誰?而就在她遙遙回身相望的那一眼裏,潘玉龍發現,他其實還是喝醉了。空氣中似有激流湧起,熱得讓他頃刻間就已窒息。他完全不能控製自己也不想控製自己。急切地疾步上前,潘玉龍猛地將金誌愛拉近,緊緊地抱在懷中。
深沉的無奈、焚心的焦灼、真切的驚惶、凝重的悲傷、濃烈的思念甚至還有一縷似被遺忘的委屈與不安……極複雜的情緒,已在潘玉龍的胸壑中壓抑了半天,終於得以在此時此刻完全奔騰傾瀉而出。昏亂中,他隻想擁抱著金誌愛,盡情地感受她身體的柔軟真實,籍以平複心底驟然翻滾泛濫的感情。潘玉龍甚至都不願去想金誌愛此時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房裏。
“潘,你怎麼了?”帶著淡淡酒香的懷抱也熏暖了金誌愛的心,察覺到潘玉龍的不同與往,她體貼地溫柔詢問。
“沒事。就隻是想這麼抱抱你。”良久,潘玉龍才低啞著聲音悶聲說,“不要動,誌愛,一會兒就好……真的……就一會兒。”
今天的潘好像有些不對,金誌愛微微發怔。是因為才到韓國嗎?真是……男人……金誌愛旋即柔軟了神色,她放心地任由潘玉龍緊密地將自己嵌進他熱烈的懷中。
“誌愛……誌愛……今天我有沒有對你說過……”而潘玉龍輕輕歎息著,隻是不斷在金誌愛的耳邊輾轉呢喃,“一句話……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句話。”
“什麼?”金誌愛柔情似水,看得出來,今晚的潘對她很是依戀呢。
“我愛你……誌愛……”潘玉龍又緊了緊自己的手,片刻後,他才鬆開懷抱,但還是親昵至極的摟著金誌愛的腰,而低頭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金誌愛,他的神情誠摯無比,竟是絲毫不見酒意,“金誌愛,我很愛你……”
咦?金誌愛頓時俏臉暈紅,眼睫扇了幾下,實在難掩眼底的嬌羞甜蜜,“呃,潘,你現在說了……我也聽到啦。”潘玉龍的熱情讓金誌愛隻想為之歎息。原來,她的潘竟然也會這麼的炙熱呀,完全不似他平日的模樣呢。
潘玉龍的眼神越發地清亮,泛著鑽石那樣透明又溫暖的色澤,“可是,你一定給忘了……我想提醒你再記一下。”
“怎麼會?”金誌愛立時驚訝地睜大眼,很是意外地為自己不平,“潘,就算忘了我自己,我也不會忘了你,忘了你愛我……”
“你今天一直不接我的電話……”潘玉龍蹙眉,眼神略暗。他溫和地控訴,“沒有你的消息,我會很擔心。誌愛,我在意你的一切,尤其看到你在機場被那幫媒體圍困以後……”他沉鬱的話語聲驀然斷在金誌愛主動而至真的輕吻裏。
極柔軟的味道,帶著糖果一般甜甜的調,頓時安撫了潘玉龍的心。在清淺呼吸的相融輕觸間,金誌愛輕緩地搖頭,“潘,你是不是在難過你那個時候不能幫我?沒有關係的。我不會怪你。”
“但是,誌愛,我是你的男朋友啊。”潘玉龍不能忘的是那一刻自己的全然無力,他是真的傷心在意。
安然地看著潘玉龍,金誌愛笑得恬淡,“我知道啊。潘,在任何時候,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都是天經地義;可是,女人要維護自己深愛的男人,那也是天經地義……潘,你一定要記著,你隻是來韓國工作學習的,我不要你也受到無謂的打擾,影響到你今後的事業。在我眼裏,你的事業更重要,其它的,我都可以忽略。”
“誌愛……”潘玉龍的雙眼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她,這是她的心,明明白白地就在他的眼前。
金誌愛綿軟一笑,“潘,男人以後是要養家的啊。我們韓國人結婚後,女子可有好多都是不工作的呢……難道你不想養我嗎?我得承認,大多數時候其實我還是很好養的。”
“誌愛,誌愛。”除了酸澀的淚意,除了更緊地貼近,除了疊聲的輕喚,潘玉龍已無法說出任何言語。
金誌愛的纖指輕輕地撫娑著潘玉龍清俊無比的溫熱臉頰,帶著一份不可言喻的親密,而她的眼中更是深深的愛戀不舍,“潘,我也愛你。所以,你還要記著,對你我來說,你舍不得我受傷的心跟我舍不得你受傷的心都是一樣的。”
輕歎著收回纖指,她再次投入潘玉龍溫暖的懷抱,“潘,那樣的場合,我們真的不需要一起麵對……如果有什麼,其實,潘,你也已經是跟我一起去麵對啦……”金誌愛切切的撫慰如風掠過潘玉龍的耳際,“因為你就在我的心裏在我的身邊啊……潘,你一直都在……而我隻要一想到你在,知道你在,你會始終陪著我,這就夠了。”
潘玉龍想,他今天絕對是喝醉了。否則,他怎麼會為了懷中的誌愛感到了至極的憂傷。是的,一定是深濃的酒意讓他產生了錯覺,否則,他又怎麼會在看到幸福的時候,也分明看到了幸福背後那麼多難以消除的憂鬱感傷;又怎麼會,在不知不覺中,就那麼輕易地讓熱淚再次痛痛快快洗滌了他的眼,濕了他的臉——濕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