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東城的改造項目初期進展極為順利,按照徐風提出的以工代賑,不但解決了東城貧民的生計,而且充分調動了建造者的積極性,因為他們蓋的正是自己居住的房子。
但是隨著涼州、中州東部幹旱的加劇,無數郡縣的流民裹挾而來。
每到天氣晴好的日子,站在仙台城東北角涼山的太極台上,就可以看見從東門迤邐而來的流民。
官道上黑壓壓一片的人頭,如將死的蟒蛇在緩慢蠕動,拖起地上漫天的塵土。
與鹽湖城的暫時繁榮不同,流民的湧入不但消耗掉了仙台本來就不多的官府賑濟糧款,而且徹底的摧毀了東城改造的工程。
天剛麻麻亮,無數吵嚷的聲音就在工地上響起,全部都是要求幹活的。
本地的貧苦戶那裏會把輕易尋得的飯碗拱手讓給流民,於是雙方之間發生了大大小小十幾次衝突,每次都有人死傷。
衝突一旦發生,官府不得不派出府衙兵丁進行彈壓,但又不敢處置過重,畢竟激起流民反叛的罪責,誰也擔當不起。
仙台分管治安的督撫,甚至親自登門晉王府,提出讓工程停止的要求。
盤西林黑著臉楞了半天,隻回了他一個“滾”字。
銀子越來越少,局勢卻越來越危。
都說危難時刻見人心,當年盤西林起高樓宴賓客,蓄養起來的三千門客,是走的走辭的辭。
有看形勢不好,默默離開的,有經過掩飾,認真向公子辭行的。
不論哪一種門客離開,晉王世子都保持一貫的瀟灑風格,不但奉送紋銀九兩,還派人禮送十裏。
不做風流紈絝多年的世子,骨子裏還是保留著一點文士的風度。
九兩銀子,意寓天長地久;十裏相送,則表示誠意十足,不是因為世相人心而賓客離析。
汪明明倒希望把銀子都用在工程上,二人因此還發生過激烈的爭執,但看到烈日西風下已經消瘦成竹竿模樣的世子殿下,再回想起他過去的風朗神俊,汪明明沒有緣由的就做出了讓步。
此時也隻剩下忠心耿耿的十六個門客。
小七城南五尺天,西林門下三千客。從數千人,到十六個人,盤西林雖然心中憋著一股氣,但也看透人情冷暖。
留下的這些人當中,有文有武,在一次次的危機關頭,出謀劃策幫助晉王世子度過難關。
而在幾次流民衝擊當中,一直被當做閑人的袁永生竟然隻憑一雙手就平息了數千手持鐵鍬、棍棒的亂民。
盤西林當即大喜,將袁永生視為上天派來幫助自己的神人。
一向拖遝的袁永生,心中隻佩服兩個人,這兩個人都給他帶來了活路。
當年從村子裏出來尋生路,是徐風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讓他一路摸到了仙台城。
到仙台之後,又是盤西林以十九兩銀子的公道價格將自己“買下”。
所以他隻信徐風和盤西林,並且徐風出二十兩,盤西林出十九兩,所以——信徐風的多一點。
聖人有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隻是袁永生當時也不知自己怎麼會如此神勇。
看著潮水一般橫衝過來的流民,他隻是一時激憤,奮不顧身的跳進人群裏,來回奔跑,盡力的擋著湧來的人潮。
沒有想到他竟然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道最後一個人跑成了一道牆!
一道灰色的,石頭一般堅硬的牆,凡是招著撞著的流民一個個被彈的飛了起來,非死即傷。
好像有神跡在這個最不在意世間一切的邋遢公子身上發生,讓他瘦弱的軀體裏瞬間注滿了無窮的力量。
那一次,袁永生僅憑一個人的力量就平息了一次大規模的流民湧朝。
饑餓和衝動讓這夥流民陷入瘋癲,他們正團團圍著盤西林在工地上臨時搭起的宅院,瘋了一般的目光看著門樓上的晉王世子,以及剛剛趕到的袁永生。
那渴求與茫然的目光裏帶著一股無所謂的冷漠,大有不散銀錢,就同歸於盡的氣勢。
這次果然又是流民激變,千百流民當中,兩個穿戴稍微像樣的人是這夥流民的頭目。流民圍攻正是他們兩個煽動的。
那兩個穿戴齊整的頭目,站在眾人之後,低聲商議。
其中一個說道:“幫主馬上就要從京都駕臨仙台,我們要幹一票大的,迎接幫主的到來!”
“看這風流世子手裏銀子多著呢,不然這焦麥炸豆的局勢,還有閑錢拿出來建房子!”
另一個看了一眼漠然站在門樓上的世子,臉上帶著一股敬佩說道:“大頭,我們做下人的就要有下人的自覺,不要老猜測大人物的想法。說真的,我倒是打心眼裏佩服這位世子殿下。郢都的嶽驚雷知道不?那是青衣試文比前十名的人物,因為得罪都城權貴,又要侍奉家中老母,無奈從郢都跑來晉王府做門客,前些日子與世子辭行,在一兩銀子能買幾條命的眼下,硬是得到世子九兩銀子的奉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