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倦挨過很多次揍,正義的,非正義的,但沒有一次有今天這麼讓他覺得憋屈,他本可以不顧一切衝上去,吼一句:“老子不幹了!”
但是,不,不行。
他才剛開始擁有正確方向的人生,很快他就能交上第一份房租,或者還可以用自己的工資請徐鬱禮吃飯。
隨徐鬱禮想吃什麼,反正他有鼓鼓的腰包,不擔心付不起錢。
可要是他真的隨自己的心把怨氣毫無保留地發散出去了,砸爛包廂,揍得那人連連道歉,把麵子給自己掙回來了。
那以後呢?他又該何去何從。
謝倦撐傘的手有些抖,踩進泥濘也渾然不覺,那惡心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他的臉上、肩上,那些貪婪與欲望成了滑膩的蛇,把他裹得很緊,傷口與記憶切切實實地成了這些罪惡的見證。
在徐鬱禮還沒回來之前。
他躲進了衛生間。
洗漱台的鏡子清晰地映出他的臉,蒼白,帶著瘀血的青。
這是一張足以讓人感到驚豔的麵孔,像漾著淺波的水麵,泛著粼粼的光,稍顯媚氣,卻不與俗氣沾邊。
謝倦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底是黯淡的光,他微微傾身,手指扣住白瓷邊緣,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張看過千百次的臉。
像一場緩慢進行的自我淩遲,他的手指骨節用力得泛白,嗓子眼堵得發疼。
他和自己的這場沉默僵持,仿佛永遠找不到盡頭。
人們產生的自我絕望,往往是從有了新希望開始的,謝倦在這一刻徹底明白了。
徐鬱禮開鎖進門,家裏反常的一片安靜,平常謝倦是最歡脫的,像一隻歡欣的小狗,一見他回來就圍著他問東問西,要是他有條尾巴,一定搖得老高。
客廳的燈是暗的,徐鬱禮打算進臥室看一眼,路過衛生間的時候看見裏頭亮著燈,於是問了句:“謝倦,你在裏麵嗎?”
安靜了一下,裏麵才有回應,聲音低低的,與往常不太一樣,“在呢,我上廁所。”
“上廁所怎麼燈也不開。”
這次安靜的時間更長,謝倦的聲音隔著門板,又沉又悶,“哥,你站在這守著,我都要沒感覺了。”
徐鬱禮笑了下,“別扭,你不是說想吃街邊那個梅菜扣肉餅嗎,我給你帶了一個,快點弄完出來吃。”
謝倦有點難過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應了聲:“好。”
因為氣溫低,梅菜扣肉餅冷得也快,不怎麼熱乎了,“給你熱一下再吃?”徐鬱禮問。
謝倦搖搖頭,悶頭咬下一大口,“這樣就很好了。”
他低著頭,側頰的頭發遮了小半邊臉,徐鬱禮笑著說:“頭發是真的長了,好好一個小夥子帥臉蛋都給蓋住了。”說著,徐鬱禮正欲給他撥弄開,免得影響他吃東西。
沒想到謝倦的反應很是激烈,猛地朝旁邊躲了一下,仿佛在避開什麼洪水猛獸。
徐鬱禮愣了半晌,收回手,說:“我去陽台看看衣服幹了沒。”
謝倦下意識地去觸碰剛剛徐鬱禮挨過的位置,他不是要躲他的,是因為頭發剛好能蓋住那塊淤青。
還在下雨,能聽見很大的風聲,謝倦把梅菜扣肉餅一點不浪費的吃完了,在客廳坐著,風再一次拍響玻璃窗的時候,謝倦站了起來。
他現在忽然很想待在徐鬱禮的身邊。
謝倦腳步輕,走到陽台推拉門邊的時候,徐鬱禮還沒發覺他來了,“哥,陽台不冷嗎?”他問。
徐鬱禮:“不冷,好吃嗎?”
徐鬱禮在問那個梅菜扣肉餅,謝倦卻有些答非所問,“我也覺得。”
“你覺得什麼?”徐鬱禮無奈道,他走進來,順手關上門,也隔絕了外麵的風雨聲。
陽台燈暗,徐鬱禮進來的時候看見了謝倦臉上的淤青,他把頭發撩開了。
“臉怎麼了?”
“摔了一下。”謝倦覺得落在臉上的溫度有點燙,不適應地偏了下頭。
“你說是撞的,我還能信一點。”
謝倦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在期待什麼,他說:“我打架了。”
“怎麼打的,不是單方麵挨揍吧?”
徐鬱禮說這話的時候麵部表情並不緊繃,倒像是作為一個開明的家長在調侃自己的孩子。
謝倦仰起臉,淺棕色的眸子裏光亮細碎,他認真地著徐鬱禮的眼睛,“他揍了我,我也揍了回去,是平手。”
“那下回你記得贏。”徐鬱禮挑了半邊眉,語氣忽然有點桀驁不馴,“實在贏不了找我幫忙。”
謝倦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你這算不算是教壞小朋友。”
“你要是想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徐鬱禮擺了擺手。
謝倦用蒼白的指尖戳了徐鬱禮的胳膊一下,“你這是渣男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