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廣東狼狽不堪的生活,我便迫不及待一頭紮進了故鄉的懷抱。回到蘭州後我原以為很快可以重新融入到這裏沸騰的生活中去,但逐漸我就發覺很多地方已經變得十分陌生,哪哪都不對勁了。
用李玉的話來說,我已經跟不上故鄉的節奏了。
蘭州是座曆史悠久的移民城市,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在這裏雜交混合,各種奇特的文化兼容並蓄,它像一張饑不擇食的大口,任何新鮮的東西都能吞下。一段時間下來,我逐漸意識到這座奇特的城市已經進入到後現代生活,讓我始料不及的是後現代特征最先體現在我們家老爺子和老娘身上。
我老娘五十八歲高齡,不知從什麼時候煥發了第二春,開始熱衷於各種社交活動。她以前幾乎對各種電子產品一竅不通,可煥發青春後眼饞左鄰右舍的老太太們人手一台手機,強行命令我老姐給她也配上了一台摩托羅拉手機。我老娘用一根絲帶把手機係在胸前,每天電話不斷,應酬不斷,成了一個大忙人。最神奇的是,她除了認識人民幣上幾個簡單的阿拉伯數字以外,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卻能夠熟練地接收和發送短信息。
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懷疑她和聯係人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暗號,曾經試圖打探清楚我神奇的老娘是如何辨認短消息內容。但老娘馬上窺破了我的居心,飛快地合上手機,一臉討嫌地把我轟開。我不知死活腆著臉偎上去,想翻翻老娘的手機,結果還沒動手就激怒了老娘,她轟蒼蠅一樣揮揮手,不耐煩地說:“別惹我啊,煩著哪。”
老娘確實越活越年輕了,以前她不怎麼講究穿戴,如今卻對各種時尚產品趨之若騖,還用上了嫩膚霜,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動不動就去參加社區組織的舞會上跳個舞。
我老娘屬鼠,屬於比較會享受的那種命相,講究吃喝,也講究穿戴。每天早晨她跟我老姐還有外甥女一覺睡到正午十二點,然後才懶洋洋起床洗刷。洗刷完畢她們由老中青三代人組成的班子一起去牛肉麵館吃碗牛肉麵,之後各自開始豐富多彩的生活。
我對老娘的老來俏很不滿,旁敲側擊譏諷過幾次。我說:“媽,您這是幹嗎啊,一把年紀老不沾家這叫什麼事啊。”我老娘的理論讓我瞠目結舌,她理直氣壯地說:“就是因為一把年紀了我才要補償,我現在也算明白了,年輕的時候把心思都花在你們身上真是虧大了。我得有我的活法,不能像以前那樣過下去啦。”
我老爺子卻對我老娘如此高齡還四處亂躥視而不見,隻是偶爾翻翻眼白,嘟囔幾句。他已經六十歲了,對其他任何事都不再關心,他現在關心的隻是他的木匠活。
老爺子退休後一直無所事事,年紀越大脾氣越大,看著誰都不太順眼。老爺子跟老娘年輕時很少吵架,我們的家庭還算和睦,沒想到他們雙雙退休後卻動不動就吵個天翻地覆,兩個人一見麵就如同仇人相見,分外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