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路邊境,過橫亙於邊境處的大庾嶺,接近大庾城。

這裏的氣候較之大理、雷州都要清冷許多,到這年關將近時,已是寒氣襲人。

遠處山頭白雪皚皚,天地共色。

地麵上還殘留著積雪,薄薄的,已接近透明。這讓得道路極易打滑。

有十餘萬大軍綿延不見盡頭,就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緩緩前行。

士卒們將帽簷壓得極低,用以擋住撲麵而來的冷冽寒風。全軍將士沒有任何人騎馬,都是牽馬步行,戰馬馬蹄用布裹著,但即便如此,也仍是不斷有戰馬或士卒滑倒。

這樣行軍顯然並不好過。

軍中有車輦,車輦外軍旗飄揚,數千士卒團團拱衛。

車輦內,伯顏和也速兒兩人臉色卻是比外邊的天氣還要更冷幾分。

攻宋之戰至此地步,他們徹底敗了。

元軍近百萬人,到頭來,竟然被苟延殘喘的大宋打得如此大敗虧輸,甚至連副帥阿裏海牙都死在亂軍之中,軍中大將死傷、投降者更是不計其數。這場仗,可謂敗得極慘,是能寫到史書上的反麵戰例。

縱觀伯顏行軍打仗數十年,從未這般窩囊過。

隻是以他們現在兵力,想要再扳回勝局已是不可能了。

將近兩個月前,繡江鎮戰役過後,趙洞庭率軍回返雷州,伯顏、也速兒則在梧州廣招各路人馬前往援助,打算趁著張弘範攻雷州的機會趁機聯合取雷州,反敗為勝,達到滅宋目的。

其後,再得知大理軍到雷州,更是讓他們覺得這是個反敗為勝的千載良機。

可結果,等到數萬援軍趕到,兩人還沒有來得及揮兵出梧州,張弘範和大理軍兵敗的消息就接連傳到了梧州城內。

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沒了。

這讓得伯顏和也速兒大恨,連帶著對那些原南宋降軍都恨上了。

他們可真是些牆頭草!

元軍還氣盛時,個個溜須拍馬,隻恨不得把臉都湊到他們倆的屁股腚上。現在他們兩戰敗了,其中大多數人竟是對他們的命令不聞不問。

南宋舊地投降的宋軍原有過百萬之多,光是廣南、荊湖南路等幾個離廣西不遠的地方就有足足數十萬,可結果,開投他們的卻隻有區區數萬人。

這點兒兵力,想要取下雷州根本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於是,伯顏和也速兒兩人隻得棄守梧州,幹脆率軍趕往江南西路。

他們兩很清楚,他們在大宋境內已經是徹底沒法掌控局麵了,就算駐守梧州,也堅持不住多久。

梧州城城牆雖高,四麵雖險,但擋不住宋軍的熱氣球。

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竟然隻能這般還回去。這也是兩人臉色難看的原因。

而且可以想象,那些南宋降軍怕還是會都回到宋朝懷抱去,以後要滅宋隻會更為艱難。

他們兩這個簍子,可謂是闖大了。

回大都,肯定再也別想出來。

兩人早已討論過這個問題,最終還是決定率軍先駐守江南西路。

江南西路東臨福建,南接廣南動力,北對荊湖南路,從地理位置上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因為可以預料,用不得多少時日,宋朝廷就會將荊湖南路、廣東、廣西、福建全部收回囊中,到時候,江南西路會處於三麵包圍之中。但兩人,還是選擇這裏。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車輦內,伯顏歎息道:“也速兒副帥,皇上的聖旨怕是也快到了吧?”

也速兒點點頭,“未必元帥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看表情,她這位巾幗,此時較之伯顏還要堅定些。

女人狠起來比男人更狠,這話還真是沒錯。

伯顏喃喃道:“違抗聖旨終究是死罪。”

也速兒道:“可回去大都,能夠不死,但會比死還要更為難受。我們兩人會徹底失勢。”

“也罷!”

伯顏又是重重歎息,“那就先守在這江南西路,靜觀其變。”

他們兩其實還可以選擇繼續北上,撤往江南東路甚至兩浙西路、淮南西路,那樣大軍將會更為安全。因為這兩路已經極為接近元朝邊境,忽必烈絕對不會坐視他們這十餘萬大軍被滅。但是,要是撤往那裏,他們兩人就沒有理由不接忽必烈的聖旨了。忽必烈為穩朝綱,肯定會將他們兩人召回去治罪的。

留在江南西路,他們還能以抵抗宋軍為由,將在外不受君命。

到時候,忽必烈再怒,也拿他們兩人沒有辦法。甚至,說不得還得褒揚他們兩人為朝廷甘願置之險地。

殺與不殺他們兩人,忽必烈不會在乎。他隻需要對朝野有個交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