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廳堂內,滿座高朋歡呼叫好,一對新人手牽紅緞相對而立,行夫妻對拜之禮。
大紅蓋頭下,蘭芷眸泛淚光,視線穿過薄紗、越過燕星寒肩頭,癡癡落在傅少禦身上,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打濕紅霞般的嫁衣。
蕭絕冷眼瞧著,故意將傅少禦又往前推了推。
傅少禦無奈笑道:“你總推我做什麼?”
蕭絕道:“不往前站站,新娘子怎能把你看清楚些?”
他語氣尖酸,麵露嘲諷,傅少禦卻平白看出幾分可愛意味,總忍不住想著把他逗弄得再酸楚些才好。
“那我幹脆站去新郎官身邊好了。”
說著就抬腳往前走了一步,燕星寒不過距他兩步之遙,蘭芷甚至因他邁出的這一步心旌搖蕩,沒有聽見“禮成”二字。
一顆心鼓噪起來,蓄滿淚水的杏眸中也倏然生出一絲火光,她不切實際地幻想著,或許傅少禦能在最後一刻將她從這樁注定不幸的姻親中救走。
可傅少禦卻又撤了回去。
準確地說,是被他身邊那位一襲玄衣的冷峻公子略加野蠻地拽了回去。
傅少禦不僅沒惱,反而笑盈盈地附在那人耳邊低語兩句,那位公子用手肘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傅少禦的胸口,眼波流轉,朝她投來一記眼神。
狀似不經意的一瞥,目光卻極其鋒銳,沒什麼溫度可言。
嘴角的笑更是滿帶輕慢與桀驁。
蘭芷被刺痛,瞳孔中的火光瞬間被淚水澆熄。
她如同牽線木偶一般,被燕星寒牽著,被喜娘與丫鬟簇擁著,挪向廳後,走向她後半生的牢籠。
沒誰留意到這喘息之間大紅蓋頭下的情緒暗湧,熱鬧的道賀聲甚至將庭院裏的鞭炮聲都蓋住大半。
燕無計和夫人聶嫻滿麵喜色,從容客氣地引賓客去膳廳用宴。
此番前來吃喜酒的多是江湖遊俠,都是不拘小節的暢爽性子,也不講究座次,找到相熟的人湊在一桌便開始把酒言歡。
至於各門各派的掌門,諸如施正平、沈仲清這樣的貴客,都被安排在花廳旁的殿內用膳。殿內左右分設四列長形矮桌,每桌可坐一至兩人,幾案上酒菜皆備,比膳廳裏的要精致許多。
傅少禦和蕭絕在主位右手下第三桌前列入座,對麵坐了許多人,蕭絕一概不認識。
背後被人輕點兩下,傅少禦偏頭,見到一臉俏皮的燕飛霜,不禁笑道:“霜妹不該在這兒吧?”
燕飛霜半趴在桌案上,小聲道:“今日母親顧不上我,我在後院待著無趣,”她又戳戳蕭絕的肩膀,道:“公子,我瞧你喜歡我爹釀的桂花酒,特意偷偷給你把酒壺裏灌滿了。”
施奕無奈地搖搖頭,將她拽回身邊坐好,道:“你老實些,小心姨母跟你秋後算賬。”
“好好好,”燕飛霜敷衍地應了,坐了沒片刻,又去扯蕭絕的衣角,以手掩唇道:“公子你可別聲張啊,我爹這人平時都很大方,唯獨對自己的桂花釀小氣得很,這次宴請賓客他都不舍得拿出來,說是怕那些不懂酒的糟蹋他的手藝。”
她臉頰緋紅,把聲音又壓低了些。
“飛霜知道公子不一樣,不是那些俗人。”
到最後,聲音已細如蚊呐,卻逃不過傅少禦的耳朵。
他偏頭看向蕭絕,學著這人方才的刻薄表情,沉默不語。
蕭絕對此視而不見,隻側目對燕飛霜點了下頭,連聲敷衍的“多謝”都不願多言。
燕飛霜悻悻地坐好,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身邊的表哥聊天,目光不時飄向前排的兩人,思緒已飛到九霄雲外。
不一會兒,殿內的交談聲倏然止了,一瞬的安靜讓大家齊刷刷地看向門口,再默契地起身行禮,蕭絕懶散地飲下一杯酒,才朝來人看去,不禁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