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寒卿驀然想起了兩年多以前的那天,他剛剛娶了四姨太,也是那般在四姨太房中折騰了一整夜,聽到鳶兒求見,隻覺得心中快意。
他知道,她這是在吃醋。
她覺得羞辱、她覺得不開心,那麼,他終於報複到她了。
他恨她能夠輕易左右他的情緒,恨她明明已經背叛了他,他卻還是日日夜夜念著她。
他恨她明明卑微不堪,卻讓他覺得,他才是那個得不到愛、搖尾乞憐的可憐蟲!
紀寒卿痛苦地去抓自己的頭發:“兩年前,她就得了咳血症?!”
所以,那天在香園,丫鬟婆子出來說,秦木兮快不行了,原來是真的。
她胸口的那片刺紅,秦木棉窗欞上的那些血花,都是她用最後生命燃燒的控訴!
可惜,他不知道,他以為她是在演戲,他都錯過了!
錯過了五年前心心念念嫁給他的她,錯過了兩年前病臥床榻的她,錯過了那個深秋,最後一次執拗地去找他的她!
所以,那天他那樣羞辱她後,她對他說,祝他新婚欣喜,祝他和秦木棉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那個時候的她,該有多絕望,該有多痛?
所以痛到麻木後,他衝到火海前,看到她最後一眼的眼神,是那般平靜,仿佛她即將麵對的死亡,是她最安寧的歸宿!
紀寒卿顫抖著嗓子問:“她那天走的時候,可還有什麼話,托你帶給我?”
鳶兒搖頭,眼淚控製不住劈裏啪啦落下來,她卻拚命笑著:“沒有,小姐對你已經無話可說。她隻告訴我,她想媽媽了,她要去找媽媽了。我想,現在的小姐,肯定和老夫人團聚了!以後,有老夫人疼她了,再也不勞煩任何人了!”
聽到這裏,紀寒卿猛然間紅了眸子。
是他,用五年的時間,將她十七年的生命和熱情全部燃盡,付之一炬,她該有多恨、多絕望,才會連最後走的時候,都要用那樣決絕的方式,而且連半句話都不留給他!
心被冷風撕碎成了千百片,紀寒卿恍惚著又來到了秦木兮的房門前。
滿地的信箋,他就是那麼掃過一眼,也能清晰地看到,每張紙上,提到最多的,都是他的名字。
一聲聲‘寒卿哥哥’,仿佛刀子,直直插入眼睛,紀寒卿覺得眼眶很痛,他手裏的信箋卻已經多了一滴晶瑩。
他這麼多年,第一次哭。
子彈洞穿肩胛骨的時候、被敵軍抓住,嚴刑拷打烙鐵加身的時候、被逼至絕境,不得不跳下懸崖的時候,他都不曾落淚,可是,此刻,他的眼淚越來越多,最後,將手裏的信箋打濕得看不清字跡。
他連忙伸手去擦,動作慌亂,就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以為上麵的淚水幹了,信箋上的字跡清晰了,她就能回來。
當晚,紀寒卿一直坐在那個房間裏。
冰冷的房間,早已沒有曾經主人的氣息,他躺在她曾躺過的床榻上,努力地嗅著。
仿佛,伊人猶在,他還能嗅到她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