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翊淵&晞光(一)(1 / 3)

晞光的名字,是祖父為她取的。

父親告訴她,她出生的時候,正是黎明,朝陽的第一道光線照進了張家的庭院。因為上頭已經有了三個兄長,族房至她這一輩,生的也都是兒子,祖父得知生了個孫女,認為補全“好”字,於門庭是為福氣,很是欣喜,便以朝陽為她起名晞光。

張家是北方著名的高姓大族,從前朝起,先祖便累世為官。書香門第,源遠流長。至晞光祖父張時雍,生前官至禮尚,加封上柱國,受先帝遺囑,協裴相輔佐當年還不過七歲的幼帝,可謂榮顯至極,卻不想朝榮暮落,到了十幾年後的今日,張家竟會麵臨如今此等進退維穀的尷尬處境。

兩年之前,祖父因受都察院都左禦史結黨風波的牽累,無奈被迫稱病,上書致仕。歸家後,祖父心結始終難解,加上本就年老體衰,身體漸漸壞了下去,就在數月之前,溘然辭世。

祖父致仕之時,為感念他多年輔政之功,一道聖旨,當年十四歲的晞光,被定為了大魏未來的皇後。原定兩年之後,待皇帝年滿十八,二人再行大婚之禮,婚期原本迫近在即了,不想這個時候,祖父辭世,十六歲的晞光要為祖父守孝一年,婚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祖父喪禮,皇帝雖未親自吊唁,卻派了使者前來,為祖父追封榮銜,賜下諡號,身後之事,自然還是榮哀至極。

但晞光的父親張銘,卻誠惶誠恐,日夜不寧。

晞光知道,父親感到恐懼。

從兩年前起,祖父致仕歸家,自己成為大魏未來的皇後之後,這種恐懼,便如影隨形,一直伴隨著丁憂在家的父親。

和祖父相比,父親的仕途,顯得平淡了許多。他生性淡薄,不求榮達,丁憂之前,官也就隻做到了太常寺少卿,日常負責朝廷的各種祭祀、禮樂之事而已。

那個皇帝,如今也才十八歲,卻已親政四年,從兩年前起,攝政的裴相出京就藩關外之後,他不但完全把控了朝事,且日益積威,令朝臣不敢有半分輕視。

父親的這種恐懼,便是來源於自己這個未曾謀麵的未婚夫,當今的皇帝。

父親知道,祖父已經見惡於皇帝。自己的這個“皇後”之位,於張家和自己,或許也是一個隱患,而非外頭那些不知情之人所羨的那樣,是件光耀門楣的榮光之事。

晞光的祖父,身居高位,一生為官謹慎,不想到了最後,還是栽在了自己的一個得意學生手裏。

那個學生,便是當時的都察院都左禦史楊鬆,因與一政敵不和,為了扳倒對手,暗中奔走,聯合多人,一道在皇帝麵前彈劾對手。

那個被彈劾的,後來罪狀確證,被革職問罪,但楊鬆還沒來得及慶賀,接著就也以私下結黨之罪,被人告到了皇帝麵前,遭到發難,證據確鑿,甚至列出詳單,上有某年某月某日某刻,於何地,何人參與,竟無一遺漏。

這些彈劾,隱隱也牽涉到了晞光的祖父,稱楊鬆暗中奔走之時,曾不止一次向人暗示,此亦為恩師之意。

裴相雖攝政多年,是為首輔,但那時候,因他三疏,朝臣都已看出了裴相的去意。

一旦裴相離朝,無論從資曆還是威望來說,祖父便是延升而上的當朝不二重臣。

楊鬆和晞光祖父淵源不淺,極得後者賞識,朝臣人人都知。便是因此緣故,那些人才會被楊鬆說動,願意追隨。

皇帝當時沒有親自發落,而是將彈劾楊鬆一黨,包括質疑他本人在內的所有奏折,全部轉給了晞光祖父,命他全權處置。

祖父為政保守,固執己見,而這幾年間,皇帝就軍國之事,卻開始慢慢顯露出了銳意變革的一些想法。

這兩年,在皇帝親政之後,隨著裴相漸漸放權,少年皇帝和祖父這個老輔臣之間的裂痕,其實也在日益見深。

謹慎了一輩子的祖父,最終還是一朝不察,栽在自己得意門生的身上。

或者說,是栽在了那個十六歲的少年皇帝的手裏。

後來,晞光也聽到了一種說法,說皇帝其實早就得了密報,知楊鬆為扳倒政敵,擅以晞光祖父之名暗中奔走結黨,但皇帝卻隱忍不發,等到最後一刻,才將事情轉到自己祖父的手上,還美其名曰由他全權處置。

心機之深沉,可見一斑。

祖父也是到了那時,才徹底明白了過來。

當年那個不過七歲登基的幼帝,如今真的長大了。連裴相也要退出,以避免掣肘之嫌,何況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