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話方老師聽不清楚了。
“你是直係家屬嗎?”
方老師搖搖頭。
“將直係家屬叫過來,必須直係家屬簽字……”
方老師茫然地抬起頭,聲音說不出的沙啞,神情帶著些許激動:“都好多年了,你們還不知道她沒有直係家屬嗎?她隻有我一個,這些年都是我在簽字,不會有人找你們麻煩,她死了……也是我來簽字……有什麼麻煩都是我負責……你們不用害怕,沒有人會找你們醫院的麻煩。”
“阿姨,”董雲珠拉住了方老師顫抖的手,“您別急,我看他應該是實習醫生,肯定不了解情況,您不要著急。”
一向與人無害的方老師忽然變得這樣刻薄,說到底都是因為她心疼的人要離開的緣故。
董雲珠的眼淚也簌簌落下來,其實她和季嫣然並不相熟,都是因為那場車禍,季嫣然為了救她和女兒才會撞上那輛越野車。
開越野車的是被警方盯上的罪犯,為了逃跑竟然絲毫沒有減速,季嫣然的車被撞的翻飛起來,等到警方趕過來的時候,季嫣然一度沒有了呼吸。
董雲珠受了驚嚇,半晌才回過神來,茫然地做了筆錄,然後跟著丈夫一起來到醫院,在急救室外見到了方老師和孤兒院的孩子們。
她也從他們口中知曉了季嫣然從前的事,雖然沒有和季嫣然說上話,卻在時間的流淌中也漸漸生出幾分感情。
“方老師,您先坐一會兒。”
穿著警服的人上前攙扶,董雲珠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走廊裏已經站著十幾個警察,季嫣然病情危急,能夠放下手中工作的人都趕了過來。
“方老師。”
又有幾個學生打扮的人氣喘籲籲地圍上前:“大姐怎麼樣了。”
方老師說不出話來,董雲珠道:“方才醫生過來說,正在搶救。”
周圍頓時鴉雀無聲,眾人都望著那扇緊閉的ICU室大門。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有人趕過來,有人離開,有人上前勸說方老師,方老師的愛人和女兒代替了董雲珠的位置。
王主任從ICU走出來,徑直到了方老師身邊:“還沒有脫離危險,我們正在觀察。”
方老師的嘴唇已經絲毫沒有了血色。
“有件事您知不知道,”王主任道,“嫣然是器官捐誌願者。”
方老師點點頭,幾年前市局刑警隊副隊長殉職,捐贈了眼角膜和肝髒,嫣然很受觸動,於是背著她辦了相關手續。
那時候她有些生氣,就說:“反正到那時候,我早就作古,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最終她卻看到了這一天。”
真是壞孩子,就不能不讓她牽掛,不讓她傷心嗎?方老師覺得自己都沒有了力氣。
“方老師還是先去歇一歇,您累垮了嫣然怎麼辦?”
董雲珠試圖勸說卻被方老師拒絕,就連方老師的女兒也搖了搖頭:“姐姐還沒有脫離危險,媽媽在這裏反而更安心。”
董雲珠很難想象方老師的女兒曾經是個叛逆的孩子,染了一頭綠毛,耳朵上戴滿了耳釘、耳環,整日混在外麵,小小年紀就已經輟學,更不知道季嫣然到底怎麼改變了她,如今的方薇的油畫也小有所成。
“嫣然……”方才一直安靜的方老師忽然大喊一聲。
眾人嚇了一跳,抬起頭看過去,隻見方老師瞪圓了眼睛,怔怔地望著不遠處,醫院的長廊深處隻有三三兩兩的病患家屬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