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知道他是怎麼找到工業大學的英語課堂,她高三畢業在英語角的群裏留過言。不過在這見到邰鴻這也讓她覺得很戲劇性,也很天方夜譚。
賀渙望著無言以對的年輕人,心中冷笑,臉上還是平平靜靜,轉頭望向墨小綠,道:“墨小綠,在這位同學離開教室之前,就由你來解釋這段《思想本質》的經典名句。”
墨小綠用英語翻譯道:“人類賴以思考的三大基礎結構是空間,時間和結果的關係,但我們卻無法真正理解它們。盡管我們體驗中的空間和時間都是連續的,但在語言表達的時空模型中,語言卻不是模擬介質而是典型的數字介質。解讀人性的認知模型,都是根據人們的需要打造出來的,因此,我們會以對自己有利的方式操縱物理環境和歸因道德責任,而我們的日常生活也因此多姿多彩。。”
“很好。”賀渙微笑點頭,再次轉頭望向邰鴻,麵無表情道:“那麼,接下來請你離開教室,不要耽誤我們上課。”
這一次賀渙用中文,因為他怕這個弱小的情敵聽不懂英語。
邰鴻沒有立即理睬大戰告捷的賀渙,而是望向神情複雜的墨小綠,猶豫了一下道:“我來是想知道墨小綠現在在學什麼英語內容體係,我會安安靜靜聽課,沒有要打斷課堂進度的意思。”
賀渙挑了下眉頭,半信半疑道:“你認識墨小綠?”
邰鴻點了點頭。
發現自己問了個很白癡問題的賀渙轉望向墨小綠,胸有成竹道:“墨小綠,你認識這位同學?”
果然,墨小綠搖了搖頭。
邰鴻一陣苦笑,看來是被響亮的打臉了啊,依然沒有理會賀渙,看著墨小綠,希望她能夠說上一句話,不管最終結果是否淒慘,他都不想才拉開序幕的追求如此迅速而灰溜溜地落下帷幕,最滑稽的是從頭到尾都隻是獨角戲,哪怕連女主角的冷嘲熱諷或者微小安慰都欠奉,這樣的結局就不止是悲壯,而是黑色幽默了,被狠狠玩耍了一把的邰鴻當時告訴自己這輩子再不會在同一個地點跌倒,所以他還是選擇繼續凝望墨小綠,可奇跡並沒有發生,她還是沒有說一句話,而轉頭埋首那百年孤獨的文集。
他不怪她的矜持,或者拒絕認識他,隻是他覺得一個女人,在某些時候,無傷大雅地慈悲一回,會很動人。
真失望呀。
邰鴻深呼吸一口,冷笑道:“我是不懂口語,一個單詞都不讀。”
他豁然起身,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卻不是徑直離開教室,而是走向由四塊小黑板組成的大黑板,將賀渙寫的東西全部擦去,拿起一支粉筆,在整間教室的目瞪口呆中開始用英文書寫,流暢程度遠勝已經與英語接觸十幾年的賀渙,行雲流水,速度極快,讓人眼花繚亂,有好事者開始慢慢翻譯:“現實的空間要麼是有限的,要麼是無限的,然而這兩種可能性都與我們的直覺有出入。試著去想象一個有限的宇宙。在剛剛讀完物理書上關於集合管的介紹之後,我眼前就會浮現出一群在管道內壁上爬來爬去的螞蟻,或者被困在一個大管子內部的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但在上述這些情況中,總是有一個空間頑固地懸浮在一個更大的空間之中,盡管這個空間本不應該出現,但我的心牟卻將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了它。
現實生活中的時空模型是各種各樣的,而人類感知和想象世界中的時空模型隻有一種。這些嵌入語言中的時空模型與邏輯學和物理學,也是哲學家和心理學家普遍用來評估認知和行為標準不一樣的原因。我們認知各種模型也不隻是用來解讀器官或生物鍾的表征結構,他們所解讀的是人性的主要方麵。名詞,介詞,時態,動詞,正是它們賦予了我們推斷世界社會和物質所必須的詞語,語言及心智。”
最後還加了句佛家經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洋洋灑灑,一氣嗬成,木劍無滯。
這一精彩段落恰巧就出自《思想本質》,很多手頭有這本名著的學生都在狂翻書頁,試圖找出一點紕漏,卻遺憾發現,他的書寫毫無漏洞。
然後這位連一個單詞都不想讀的邰鴻,根本不給場下“讀者”哪怕一丁點兒喘息的機會,他瞥了眼課桌上放有一本《文化苦旅》,那是原本賀渙故意要推薦給墨小綠的讀物,他將寫滿英文的黑板推上去,拉下第二塊黑板,左手直接拿了三根粉筆,唰唰唰,又開始新一輪視覺轟炸。
“你離開靈感之窗,離開筆墨,換上裝束遠行,打開門。“遠方有多遠,請你告訴我!”,
無人能告知你,你出發。悄悄地。
一路行,尋找深腳印所在。你心底的山水是一種山水,不完全是自然山水。你時而頭腦空白,時而滿腦章文。
你用同樣的先輩的黃皮膚黑眼珠打量這差不多的世界,差不多的自然景觀。你站在古人一定站過的地方,靜靜地聽著雨聲鳥聲,風聲讀書聲,與千百年前沒有絲毫不同,你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覺。文化在這蒼蒼莽莽的,水複山重的大地上保存。大地無言,隻要來幾個大剩來站立,其封存的內涵也就能嘩嘩的奔瀉而出。你本也柔弱萎靡,但你隻要被這奔瀉包裹這,也是能吞吐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