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這便是她為曾經的胞妹所留的餘地,一切命運都源於鄒清音的選擇,也應了道家之言:天道循環,善惡承負。善行者得富貴,為禍者自貧賤。老天爺那裏有一本賬,鄒清音逃不了,新入楊府大門的小娘子逃不了,而她九丫亦然。
自回臨安後,九丫一直在思索,當年自已對信陽所做的,是否也應是了循環之道。她自知有過,活該受到報應,可為何累及幼子。
負俗園花廳中,茗玉點了安神的香。她是一個多月前回臨安的,一則是想看看大誌,一則是帶回餘有年的書信。那是餘有年的第一封信,而後又收到三封,但信中的內容大致相同:努力地找尋,模糊的線索與沒有結果。“阿九,我亦覺得你如今該做的是離開臨安,至少你不用對著一堆信函唉聲歎氣。你自已去尋,即便沒有結果,也無愧於心,無愧於菜菜。而且還有一事隻怕你尚不知道吧,昨日早朝皇兄下令修史,不料楊宇桓當麵斥責皇兄失德,若非一眾老臣勸著,隻怕你便要去牢中見他了。”
那日柴胡前來府中時,九丫正心血來潮地擺出筆墨練字兒,聞得這話,手中的筆生生地捏斷在指間。朝中的事,她自然不如柴胡清楚,而楊宇桓近來也不願給她提及這些。默了許久,她才悠悠地回過神來,開口應聲:“當日初回臨安,我在宮中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不知皇上可有上心,是否著人查過楊攸?若不弄清,我不能安心。”
如今的九丫,再不是當年城前巷子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即便那時她也不是個以德報怨之人,如今麵對謀害幼子的楊攸,她又怎會放過。柴胡歎了口氣,答道:“阿九,以皇兄的性子,你應當知道他定會讓人追查的。不過若能讓你安心,我願意走這一趟。”
正如柴胡所言,九丫知曉乾寧的多疑。幾月前她故意設下“有人意欲挑撥君臣關係以謀漁利”的陷阱時,便想到無論是真是假,乾寧都會因此而與楊攸生隙。她才是挑撥之人,誰教乾寧信任她多過滿朝臣子呢,誰教乾寧整日想著男人會奪他的權而女人隻會繡花呢。
三日後,果如九丫所料,柴胡暗地裏打聽到幾月前便有大理寺官員前往驛站,而後抓了幾個江湖浪人,據說關了一個月才放人。依柴胡之言,大理寺拷問罪犯向來有一套,隻要進得那私牢,便沒有不開口的人,更何況最後還放了。這些動作皆是私下進行,是皇帝口諭,能得到這些消息,他這魏王沒少下功夫,還險些被懷疑圖謀不軌。幸而他與乾寧關係有目共睹,否則也進了大理寺的私牢了。
“如今,你可以安心了吧。”柴胡道。
九丫沒有應聲,直到柴胡離開後茗玉進來添茶時,才喚回了她的神兒。
“小姐,您已經坐了半日了,可要去外麵走走?這個時節,即使日頭當空也不覺得熱了。”茗玉見她發呆,止不住開了口。
九丫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收拾如桌上的書信,跟著茗玉跺出了負俗園。
前院的木芙蓉今秋竟早早地開花了,沒有香氣,粉白色的花色並不顯豔麗,但再過些時日便會由白轉粉,直到凋落時花色已豔紅。楊宇桓說楊家的先輩將此花種在前院,便是告誡子孫紅極必敗這道理。然而盛極必衰的自然之理,又皆是誰能左右的。楊家在經理了三代的繁華後,無論傳至楊宇桓手中還是楊攸手中,大約都逃不過沒落的命運吧。
在樹下吹了會兒小風,九丫便覺得無聊,於是領著茗玉去別處看看,埋著頭走了不多時,竟轉到了一處園子外,仔細一瞧竟是當年琴姬所居之處。
“小姐,如今這園子是大公子新入門的小娘子住著。”茗玉的聲音適時傳來。
九丫微怔,喉嚨中“嗯”了一聲,便要轉身離開,步子將將挪了幾尺,卻有人叫住了主仆兩人。左右一瞧,著聲的是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九丫見過她,幾月前在那小娘子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