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進來的時候,慕三娘在縫補冬衣。
冬天過去了,這些冬衣她漿洗了出來,準備將破舊的縫補一番,收回箱籠裏。
聞言,慕三娘也好奇:“什麼?”
湊上去,她看到照片。
慕三娘看清楚了,情緒微動,眼淚湧上來,笑道:“這是二哥。他這個行醫箱啊,是他自己做的,笑死了,還有典故呢.......”
慕三娘說,慕宗河的行醫箱,是他自己製作的,說將來要傳承百年,還說慕宗河很喜歡做木工。
慕宗河平時不是製藥,就是鋸木頭。
顧輕舟聽到慕三娘毫不遲疑的話,她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下。
照片上的人,千真萬確是慕宗河。
所以,師父是假冒的,他是個跟慕宗河一樣醫術高超的大夫。
顧輕舟的師父,是個中等身量的男人,很有特色的是,師父有一雙特別大的眼睛。人家說大眼無神,顧輕舟的師父看上去的確是無精打采,慵懶中添了幾分神秘。
照片上的慕宗河,卻像慕三娘一樣,是雙聚光的小眼睛,很精神。
“這是什麼時候照的?”慕三娘看了看這照片,仔細辨認背景,可惜什麼也看不清了。
“好像是在我們家西園子裏照的,那時候有洋鬼子拿著照相機拍,我們都不敢照。”慕三娘道,頗為唏噓。
顧輕舟唇上沒有半分顏色。
慕三娘回過神,也感覺顧輕舟不太舒服的樣子。
“輕舟?”
慕三娘準備要問,顧輕舟已經開口,想到了借口:“姑姑,我想師父了。”
這麼一說,顧輕舟的形容慘淡就合理了。
慕三娘深深歎了口氣。
“輕舟啊,你還年輕。”慕三娘道,“老一輩的人,總是要走的。有的人壽終正寢,有的人盛年而亡,都是命。我們做小輩的,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他們才能安心。”
顧輕舟點點頭:“我知道了,姑姑。”
回到新宅,顧輕舟原本就一團亂麻的心緒,更加縈繞不散。
她久久靜坐。
她來嶽城時,因帶著任務,家中東西全部沒帶,都交給了師父和乳娘。
現在,她想要查找蛛絲馬跡,卻完全沒了頭緒。
她無法畫出師父的臉,無法說出他的姓名,不知他的過往。
司慕回來的時候,顧輕舟對他道:“我想回趟老家,去找點東西。”
司慕問她怎麼了。
顧輕舟搖搖頭。
同時她又想,師父的身份不對勁,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確定還能找到什麼可靠的東西嗎?
估計很難了。
“我陪你去吧。”司慕道。
顧輕舟卻又改變了主意:“派個人去吧,那麼遠。”
她派了副官,去鄉下她生活過的地方,果然什麼也找不到了。
“宅子裏是空的,什麼都沒有,家徒四壁。”副官道。
在顧輕舟離開之後,師父和乳娘就離開了村子。
因為師父給所有人都看過病,全村的人受過師父的恩惠。師父請求他們,不管誰來問,都不要說起他們的身份。
況且,鄉下人根本不知道師父的身份,隻知道顧輕舟和她的乳娘是孫家的外孫女和傭人。
故而副官去鄉下問,鄉下人都搖頭,都不知道這宅子曾經住了誰。
“這宅子啊,一直空著啊,聽說是嶽城有錢人的祖宅。”
“顧輕舟是誰啊?我們這裏沒人姓顧。”
“孫家啊?孫家的人都死光了啊,全埋在西頭呢。”
“孫家的墳誰照料?您說笑吧,當然是我們照料了。一個族裏的,能讓他們家的墳頭癟了嗎?這對全村都不吉利。”
副官回來告訴顧輕舟。
顧輕舟一時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師父惠澤了十裏八鄉一輩子,故而當他表明自己有困難,善良的村民極力回報他,為他們遮掩。
顧輕舟的眼睛頓時紅了。
“司慕,我好像是渾渾噩噩渡過了大半輩子。”顧輕舟對司慕感歎,“從小專心學醫,想著將來給外祖父和母親報了仇,開間小醫館。
然後,我離開了家。就好像從那天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到了今天,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顧家的孩子。
司慕,也許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的未婚妻可能另有其人。”
司慕身子倏然僵了下。
若她不是顧輕舟,那麼他們所剩下的,隻有協議的三年婚姻。
司慕後背發涼,道:“也許,你的師父冒充神醫,想要借用他的名頭,騙了你乳娘和你。
但是你,肯定是顧家的孩子,你乳娘也是顧家的傭人,這點無法作假。你身上,不是還有我們定親的玉佩嗎?”
顧輕舟沉默。
她想起去年的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