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平地忽而風起,吹得草木獵獵作響。烏雲將寶源山籠罩住,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頂龐大的冠冕。

“山神戴帽啦!山神戴帽啦!”山下的寨子中,一小兒指著遠處的大山,開心的蹦跳。

卜衍背上扛著一捆薪柴,敲著一扇吊樓的門,口中喚著:“阿媼,繾。”

有人低低答應。少頃,一個花甲老婆婆打開門,手中還牽著一個總角女娃。

衍進門將柴卸下,向屋裏張望:“阿媼,繾出去了嗎?快要落雨了。”

婆婆點點頭:“蘿兒的藥吃完了,繾說要去山裏挖些回來。”

衍將眉皺到一處,“愚子,暴雨將至,山中諸多危險。”他蹲下身,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遞到那女娃麵前,“蘿兒,給你的。”話音剛落,“嘩”的一聲,屋外暴雨瞬時已至。

女娃目光渙散,並不看那布包。衍歎了一口氣,將布包展開,遞給婆婆。布中包裹著新鮮的楊梅,圓滾滾的帶著飽滿的甜香。

季予拿著銅刀,來回撥開草木。

“在找什麼?”薑繾行動不便,催促道:“快些,落雷了,需尋一處避避。”

“我的弓,”他的身形快速沒入林中,聲音仍穩穩的,“方才情急,被我隨手丟了。”

“哢嚓”一道電閃劈開濃雲,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襲向寶源山的雨雲,天好像要塌下來。薑繾從地上撿起一根手腕粗的樹枝,權當手杖,奮力向山上走。

“吾子,”她一瘸一拐,“向上走,跟著我。”

片刻之後,身後之人趕到,一手拿著弓,另一隻手卻扯住她的衣袖:“不可上行,天將雨,需速速下山。”

“來不及下山了,暴雨危險。”她指著山上,“此上三十丈,有一處石窟,可以暫避。”

季予回頭望向山下,虞丙和車禦不知在何處。他猶豫片刻向著薑繾說道:“我負你上去吧。”

大雨傾盆撕開天際,夾著猛烈的狂風。無論花朵草植還是參天巨木都仿佛害怕一般的顫抖著,滂沱大雨像開了閘門似的瀉下來,激起無數箭頭,在地上彙成溪流,向山下流去。

薑繾趴在季予的肩上,被雨砸得喘不上氣。兜頭蓋臉的雨水砸下來,令她冷得發抖。季予也不好受。地上全是爛泥,木屐陷進去就要費好大的氣力拔出來。他沿著已經看不清的山路,向上疾走。

“嘩哢!”又是一聲巨響。

“在那邊,”耳邊的聲音有些近,薑繾伸出手指向一處,果然是一個洞窟,“快些,剛才是樹木折斷的聲音,恐有山洪。”

季予心中一緊,快走幾步。兩人將將進入洞中,山洪便已脫韁而下,夾雜著無數土石樹木從洞口呼嘯而過。季予將薑繾放下,大口喘氣,心中僥幸,方才若下山,此時可能已遭滅頂之災。

“此處洞窟嵌在巨石中,尚算堅固。”薑繾解釋道。

“然也。”季予頷首,看向薑繾,卻愣住了。

雨水已將薑繾臉上的黃黑之物洗去,她發帶鬆了,青絲淌著水,貼在潔白無暇的臉龐上。她的雙目像葡萄珠子一般晶亮分明,臥蠶向眼尾斜斜收上去,令季予想起了山中小鹿,乍看天真嬌俏,仔細看眼神卻是機警的。她淋了雨,冷得發抖,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前胸。雨水濕透了她的衣裳盡貼身體,她腰肢纖細,輪廓甚美。

季予猛地轉過頭,打量洞中情形。

“你……冷嗎?”他有些抱歉,自己的衣裳亦是濕的,不能分給她取暖。

“無礙,”她牙齒打著架,“剛才好險。”

此時春末夏初,氣候原本和煦,隻是山中清涼,加上又剛剛淋了雨,衣裳全濕,薑繾一時隻覺得入了冬一般。和這夏人共處一地,她無法將衣物脫下晾幹,隻能簡單擰一擰,便這麼生受。

薑繾靠著岩壁慢慢坐下,伸手鬆開發帶,將濕漉漉的長發放下,用力絞幹。又將固定足踝的布條打開,隻見她足踝布滿青紫,高高腫起。

季予眸光微閃,想起剛才她奮力爬山的樣子,竟沒看出受傷這樣嚴重。

薑繾從簍中拿出兩顆藥草,搗碎了敷在皮膚上,又重新用布條輕輕裹好。

季予好奇道:“你是巫醫?”

薑繾搖頭。

“可你識得草藥。”

“我來此地後和族中巫醫學的。”

“你既是濮人,為何來巫鹹?父母族人也一同來此處了嗎?”

薑繾將目光投到洞外,沒有回應。洞中有些安靜。季予還待詢問濮族人的詳細,卻見她靠著山石閉目養神,神情冷淡。他按下不提。

日暮時分大雨漸漸停歇。陽麵的山坡如同被巨石碾過狼藉一片,在山洞前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塌方將道路毀去,使二人不得下行。

“天快黑了,今日無法下山了。”季予四處查看一番,得出這個結論,“不過無須擔心,明日小臣定會上山尋我。”他從山上搬下幾塊大石頭,將洞口堵住。

薑繾點點頭,又聽見他說道:“可惜樹枝都是濕的,無法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