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巫鹹國有傳說:登葆山可直通天庭,是神巫們往返人間的通道。登葆山險峻無比,一麵是萬丈懸崖背靠奔流的大江,一麵是奇峰怪石,上下山隻有狹窄刁鑽的道路,並不適宜居住。
天氣持續陰冷。
樹木草植被壓在殘冬白雪之下,若仔細去看,嫩而青的芽尖已經出現在了枝葉的尖端。山石冷得滴水,溪水卻不曾結冰,澄澈如初。
無盡的森林綿延在登葆山這一片數不清的山頭。背後的林蔭很昏暗,有梅花的暗香隱隱流動。季予記得從前遊曆九州時有人告訴他,涉足黑暗森林要萬分小心,莫要因為一時起興而失了謹慎。吞噬生命的沼澤就藏在不經意的地方,稍不留神陷進去會再也出不來。他收回思緒,背靠著一棵筆直冰冷的水杉樹,仰頭向上方望去。
在季予身邊,虞丙和仲餘無聲的打量著頭頂的山峰。仲餘一隻手扶著薑緡,一邊將樹木掩映中的防禦工事指給她看。
難怪前次雍伯靡聲勢浩大討伐濮地流民卻無功而返。此處山巒險峻,唯一的通道被巨石阻擋,訓練有素的虎賁無用武之地,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勢。
隻是為什麼,雍伯靡久攻不下,端沐氏卻可以?濮人都死了麼?
季予和仲餘一行人從羌地回京畿,尚未入綸邑便收到虞丙的消息。這一路不知跑死了幾匹馬,卻無人敢抱怨。虞丙知道,平易近人如春風般和煦的季予,至今仍壓著火氣,隻差一個導火索就能徹底引爆。
“予,先看看婦繾是否安好。”仲餘叮囑季予,“要沉住氣。”
“安好……”季予雙眸暗淡無光,“次兄,若她不安好,我該怎麼辦?”
仲餘無法回答他。他的目光翻越前方的障礙,看見山的上方岩石被人建了雉堞,形成一個斷層。其上忽而紛亂起來,士卒推著二十幾名頭發蓬亂的人質出現。
薑緡神情一變,正想要再靠近一些卻被仲餘攔住。
薑緡焦急道:“無餘,你別擋著我,我看不到繾兒。”
人質被士卒推搡著押在雉堞之上,半邊身子懸空。再往前一點,他們就會跌入萬丈懸崖,屍骨無存。山穀中回蕩的冷風獵獵擊打著人的臉,有人開始尖叫,有人哭泣和咒罵,登葆山的靜寂被打破了,混亂的人聲在山穀中回蕩。
仲餘掃視一遍人質,沒看到薑繾。他望向季予。見他握著薑繾的匕首,整個人繃成一根筆直而鋒利的弓弦。季予的鼻梁高聳,眼窩深深陷進陰影裏。仲餘看不清他的眼神,遂提醒薑緡和季予:“我也沒看見繾兒。不可再往前了,上麵會放冷箭。”
季予眉心緊皺,問虞丙:“怎麼回事?上麵的人皆是寶源山的寨民。繾為何不在?”
虞丙心中咯噔一聲。上麵的人質皆形容狼狽,他差點沒能認出,那被士卒押著大聲哭泣的,不正是阿莎明麼?還有那個被押在正中央的不正是寶源山的大巫卜朔麼?那個被人按在岩石上,幾乎快要墜落懸崖的……虞丙覺得喘不上氣了,那是阿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