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視線投到虞丙身上,笑了一下,“我都要死了,可以唱首歌嗎?我一直想唱這首歌。”
士卒推搡著阿莎明,她卻不管不顧的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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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之巔,無定之雲,
山兮雲兮,不可留也。
巫水之洲,曲寄鬆柏。
且耽且住,不可說也。
君子如山,豐兮昌兮。
秣馬以歸,不可思也。
女子如水,姝兮孌兮。
輾轉踟躕,不可悔也。
相彼巫山,載霞載陰。
山之不老,水之滺滺。
相彼巫水,載清載濁。
山之不移,水不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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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莎明的嗓音軟軟的,唱兩句便哽咽一下,唱得磕磕巴巴的,卻好像一條絲帶纏得虞丙心中發疼。他遙望著阿莎明所在的位置,倏地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古老的巫鹹情歌,唱出了男子的俊朗和女子的愛慕。穀中回音嫋嫋,眾人聽得癡了,連哀哭的寨民也忘了掙紮。
時間仿佛暫定了一瞬,可也隻暫定了那麼一瞬。
一曲唱罷,阿莎明對虞丙做了一個無聲的口型。
虞丙猛地從震驚從醒來,大喊一聲:“不要!”
阿莎明跳了下去。
“不!不!不!”虞丙發了狂一般,立刻衝到懸崖邊。季予一個箭步抱住他的腰,將他從危險的邊緣拖回來。
虞丙想起了很多事。
似乎已經很久,阿莎明都是跟在薑繾身邊的小姑娘。她不是那麼出眾,不像薑繾美貌奪目,也不像端沐其娜趾高氣昂,以至於虞丙第一眼沒有注意到她。
如果比作花,阿莎明大約是山裏的那種小茉莉,悄悄的在深山中開放,不是大紅大紫,卻也清新雅致。
她總是高高興興的。去夔門玩的那天季予心情不佳,一味察看大江地勢,又走得太快,失了遊玩的樂趣。巫櫻苦著臉抱怨,阿莎明卻興高采烈。寶源山那一仗打得慘烈,她從山裏出來後幾乎嚇呆了,還勉力克製著恐懼和膽怯湊過來給夏人道謝。
那個時候虞丙就看到她了。她鮮活對比著滿地端沐氏士卒的屍體,讓虞丙覺得救了寶源山的人是很值得的。之後她時常來他們駐紮的營地送些吃食,和別的寨民一起來一起走,乖巧得幾乎不存在。她還是很愛笑,可是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那笑容多了討好的意味。
虞丙想,什麼時候傷了一個小姑娘的心,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什麼樣,原來自己也不知道!跳下山澗的是活生生的阿莎明,死在懸崖下的是自己剛剛明白就終結的愛情。
這麼艱難,這麼殘忍,這就是世間本來的樣子麼?那個唱著動人歌謠的小姑娘,不是應該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麼?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到最初,虞丙想,他一定會站在她麵前,痛罵自己一頓,再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自己會陪著她一起長大。
可是冬天還沒走,世間哪裏有後悔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