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的臉因為激動和暫時的喜悅紅潤了幾分, 五秒收到回複這個信號增強了她的開心,謝和風好像在專門等她的信息一樣。
謝和風:[現在方便嗎,通個視頻?]
黎夏趕緊回不方便。
思念還沒有衝昏她的頭腦。
就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這副可憐巴巴邋裏邋遢的模樣, 媽媽說像鬼, 她往對麵的穿衣鏡裏看了一眼, 真挺像的——
蒼白的麵皮,紅腫的眼,嘴唇幹的起皮,頭發亂糟糟, 一身汗味藥水味。
然而瞞不了他。
謝和風猜到了, 語音說:“是不是怕我看到你哭過,我覺得你會感冒。”
暖意自心間掠過。聽到他的聲音, 思念被無端放大。她想了想, 通過文字如實以告,又問他有沒有身體不舒服, 她聽出來他鼻音有些重。
自然地,他的語氣和話語帶上濃濃的疼惜:“夏夏受苦了。別擔心, 我就是今早有點兒鼻塞, 吃了次藥已經好了。你不要著急,先安心休息治療, 好起來我們就能見麵了,我也想你。”
黎夏回了個小貓蹭手的表情包,自動結束了此次的溫情交流。
放下手機。起床先去洗了個澡,再把昨天的衣服和床單被罩分類放到洗衣機, 啟動了洗著。
宵夜黎夏努力多吃了一點。有外公外婆在,加上對她之前說的那件事的愧疚還新鮮著,媽媽從頭到尾沒說話。
吃了飯, 黎夏又吃了次藥。外公外婆準備去睡了,睡之前叮囑喻婉菱,不論如何,先等孩子病好。
喻婉菱在沉默中應答下來。
黎夏睡了一天,這會兒睡不著了,她關了主燈,留下床頭燈散著溫和的光,躺在床上亂七八糟地想了一會兒,喻婉菱進來看她睡沒睡。
黎夏欠起身來,看見媽媽穿著綢緞睡衣,盤發放下來,妝卸了,儼然洗過澡了。她柔聲道:“媽媽怎麼還沒睡?挺晚了,您快去休息吧。”
“一會兒就去了。”喻婉菱走近,打量黎夏一眼,“你是不是睡不著?”
“嗯。”黎夏笑了笑,“中午睡多了。”
“那我們說會兒話?”
“行啊。”
見喻婉菱去拿椅子,黎夏讓出一半床,邀請媽媽上床睡。喻婉菱眼神閃爍了下,放下了椅子,走過來替黎夏蓋好毛毯,隔著一床毛毯躺在她身邊。
黎夏忙伸手去掀毛毯,被喻婉菱阻止了,“媽媽不冷,你多蓋點,燒還沒全退。”
暖氣很熱,這話是真的。
黎夏沒堅持。
母女倆麵對麵躺著。
淺淡燈光下,媽媽的眉眼依舊豔麗卻不似白天那麼淩厲。
黎夏鼻子還塞著,微張著嘴巴呼吸,等著媽媽開口,喻婉菱躊躇良久後才慚愧道:“轉眼你都十八了,媽媽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在你身上做錯了很多事。”
語氣很真誠,不是以前那種為了刺她而故意說自己錯了的情況。
推心置腹起了效果。
黎夏緩緩呼出一口氣,輕聲說:“我跟您說那個不是想讓您愧疚,我就是想告訴您有那麼個情況和原因。也正好想借這個契機和您以心換心,您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我說,我們可以交流溝通。”
這話出來,黎夏在喻婉菱臉上看到茫然神色。喻婉菱抿唇猶豫了兩秒說:“我現在心裏很亂,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那聽我說吧。”
見喻婉菱沒反對,黎夏幾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先喊了聲媽媽,才慢悠悠地開啟話頭:“您知道的,您把我放出去,我就更不可能放棄了。”
喻婉菱展示出了一個好聽眾的修養,眉心蹙緊了,卻沒打斷她。
“既然沒辦法改變,那就嚐試著去接受吧。我這半個學期思考了很多,我以前挺不懂事的,不知道是不是成年了思想成熟了一點。我現在一點也不怪你的。我知道您愛我,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愛我,都是愛。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們,是可以敞開了再好好重新認識一下的,慢慢熟悉,慢慢摸索良好舒服的相處模式。”黎夏說完,心跳莫名有些快,她的這些話沒什麼邏輯,但都是內心話。
喻婉菱忽然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思緒如亂麻找不出頭在哪兒。但是黎夏這番話,她是認同的。女兒比她以為的要成熟許多,這些話按理說應該出自母親之口。
不由地生出了深深的挫敗感。
有她這樣的媽媽,挺不幸的吧。
黎夏認真地看著媽媽,眼眸清亮。從媽媽的表情來看,她知道媽媽也覺得她說的是對的,她乘勝追擊道:“您如果執意要反對,我也做不到對您不管不顧。您想我終生不嫁,那我就一定會終生不嫁。隻是我肯定做不到不想他,我控製不了自己的心,實話說,您越是反對,我的心就越堅定。您的反對,會讓我把他放在心上一輩子。此後一生,無論如何,總會有些遺憾和思念會伴隨著我。”
黎夏一邊說一邊一直在觀察喻婉菱的臉色,確定媽媽在聽且聽進去了,她心下微喜,繼續說:“人的情感很複雜,在愛情上,我是有點兒偏執的,認定了,就不會再對別人動心了。就跟在親情裏,我隻認您是媽媽一樣。世人常說相思成疾,不是說著玩而已。”
她故意用了一些絕對意義的詞彙,果真見喻婉菱臉色變化,被她所說的“相思成疾”嚇到。黎夏喜悅又愧疚,懷著複雜的情緒添了最後一把柴:“我不是威脅恐嚇,是真的會這樣。您不會願意看到一個整日病懨懨的女兒吧?”
聽到這,喻婉菱臉上已是十分動容。黎夏知道她成功了一半,今天說的夠多,剩下的就先不說了。隻要有餘地,她會一直努力。滴水都能穿石,人心也可慢慢感化。
黎夏趁機從被子裏鑽出來,抱住喻婉菱撒了撒嬌:“您就為了我試一試嘛,好不好?”
喻婉菱替她梳了梳滾亂的頭發,沒說好與不好,隻問了一個她最關心擔憂的問題:“你會離開媽媽嗎?”
“這個要分情況。”
喻婉菱呼吸一窒,黎夏連忙補充:“短期時間是會的,比如我開學之後,就得長時間待在學校不能陪您了。但您真的不用擔心,也不要想太多。您永遠是我的媽媽,我也就您這麼一個媽媽。我離開了您,不就沒媽媽了嗎。我很感謝您,辛辛苦苦十月懷胎,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感受到這麼多美好與快樂。我覺得我現在挺優秀的,這裏麵也有您的功勞。”說到這裏,她委婉地提示:“隻是任何關係都需要空間,哪怕一點點。凡事過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