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驕陽如火,晃著斑駁流離的光暈,曬得周嘉敏的臉色蒼白。
她晃了晃身子,林仁肇的身影漸漸地從她視線中消失得幹幹淨淨,漸漸地,眼前中隻有塵土飛揚。
到最後,連那些塵土也消遁無形了。
“小姐莫要傷懷了,隻不過是將軍為國效命,不能耽擱而已。”香柔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旁。
周嘉敏勉強笑道:“是啊,林大哥血氣方勇,或許衝鋒陷陣、刀光劍影的戰場才是他真正的歸宿地,但願他能威震背誦,不辱護國使命。”
“會的,一定會的。”香柔凝望那遙遙的天際,有些悵惘,半晌,才問道,“小姐,我們現在去往何處?”
“依然去廬州。”
“可是,國主還等著小姐呢……”
周嘉敏的目光一凜,大有訣別之意,“不要提他!”
香柔有些惶惑:“國主他對小姐似是一片真心……”
“香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天家富貴,美姬三千,帝王向來涼薄。以後,不要在我麵前再提及‘國主’二字。”
“是……”
兩人稍稍安頓,從山麓下就近小鎮置了一輛馬車,往廬州出發。
嘉敏素衣素衫,不飾珠玉,僅以一枚荊釵挽著發髻,似是村野裏最尋常的村姑。
但這身村姑裝扮也不能掩蓋她珠玉般的麵容,更有渾然逸世的幽蘭氣質。
天地悠悠,舉目望之,四周農田千裏,村莊恬淡,家家戶戶都是炊煙嫋嫋。
在這靜謐的時刻,忽然間,一聲柔婉的天籟之聲響起,夾在於山風竹林之中,猶如幽泉澗澗,猶如行雲流水,又猶如雪融清音,極為細膩純情。
香柔推開車窗朝外望去,隻見車道的後麵,國主乘白馬,一襲白衣繚繚,清雅雋永,風度嫣然,仿佛踏雲而來的謙謙公子,清澈純淨得不似人間之人。
他一敞開歌喉,萬千氣象、無端世事已是靜謐無聲,隻聽得他唱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或許是太溫柔,或許是輕靈,也或許是飽含著濃鬱的相思愛戀之情,他的歌聲是如此純粹透徹,他的目光是如此深邃深情,那婉轉悠揚的聲線款款,猶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點點地浸透到人的心裏。
聽了半晌,香柔才反應過來,對周嘉敏驚喜道:“小姐,快來看,是國主!是國主追上來了呢!我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國主不僅精於翰墨,還有扣人心弦的歌聲!”
周嘉敏的身子微微一震,一顆平淡無瀾的心微微起了漣漪,仿佛心底深潭的小魚兒輕啄一般。
那樣的天籟之聲怎不會擊中她的內心呢?可旋即,她的麵上又恢複了清冷之色。
香柔感歎道:“真是好聽啊!陌上公子,如玉世無雙,說的就是國主這樣的人吧?生而為女子,若是能與國主這樣才華橫溢、美若潘安、深情迷人的男子相處,就算是折損十年陽壽,又何嚐不可呢!”
嘉敏冷冷道:“不是說過不許你再提‘國主’二字麼?”
香柔即刻捂了嘴:“是是是,我閉嘴就是了。隻可惜國主這般深情,也隻有姑娘才是最鐵石心腸了。”
鐵石心腸?真的是鐵石心腸嗎?周嘉敏閉了眼,不與理會,隻是淡淡道:“就讓他唱吧。”
國主的歌喉天然有細膩溫潤之感,如他的品性一般,精粹琉璃。
國主這一展開歌喉,足足唱了半月有餘,他不打擾嘉敏,隻是默默跟隨在她的身後,每每清晨暮色之時,縹緲低回的清音便回蕩在山穀之中,繚繞不去。
有時候是歌聲,有時候又是簫聲,當那一支熟悉的《漁歌子》響起時,嘉敏淚水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