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乍然進入瑤光殿中,瑤光殿上上下下像是過節一樣喜慶,溫妃也不料國主在這個時辰會過來,歡喜得如上了樹梢的喜鵲兒,又是命人拿來軟墊,又是讓人拿出點心,又是自己親自沏茶,雖然忙得一團糟,但臉頰上笑靨是真真切切的,真切得仿佛能盛了醇酒。
國主沉沉問道:“朕來了,你就這麼高興麼?”
溫妃正在倒茶的手微微顫抖,國主漆黑的雙眸中深沉又帶著幾分朦朧的醉意,他總是那麼深情,他的深情是一池春水,讓她心甘情願地溺在其中,就再也不能自拔,再也躲不開。
可是,縱然是他的妃,他的妾,她與他之間,總有萬丈深的溝壑,無數無數的時候,她都隻能遠遠地看著他。
當他這樣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時,她猶如在夢中,連骨頭都已經酥倒,隻是呆呆怔怔地望著國主,渾然不知景德鎮影青刻花白瓷茶海已經盛滿,溢出的茶水燙著了她的手。
她“啊”地一聲,慌忙擱下了茶海,捂著燙傷的手指。
國主握住她受傷的手指,溫妃忍不住渾身顫抖,突然而來的幸福讓她幾乎暈厥,身子如若無骨般地依賴在國主的懷中,她說不出一句話,可是顫抖的肩頭卻已經訴說了相思癡情的千言萬語。
國主心思向來柔膩,擁著懷中輕顫溫熱的女兒軀體,又何嚐感受不到那飽蘸情愛的悸動,他輕輕拍了拍溫妃的肩頭,輕歎一聲,柔聲道:“罷了,你不說,朕也知道了,這些日子,是朕委屈你了。”
溫妃閉上了眼,用力地呼吸,用力地傾聽,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是她很久很久都沒有觸摸到的肌膚,很久很久都沒有嗅到的溫熱氣息。
她若似一隻小鳥,輕輕柔柔地依在他的懷裏,陶醉地感知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氣味,似乎早已墜入雲間霧中,癡癡輕聲問道:“臣妾這是在做夢嗎?臣妾自知蒲柳之姿,不堪傍在官家身邊,可臣妾夜夜夢見官家,臣妾每天都不願醒來,因為臣妾知道,臣妾醒了,官家也就不見了。”
國主聽得有幾分動容,“你不是在做夢,朕也不會隻在夢中與你相見,朕今晚要你陪朕一起喝酒。”
“官家!”溫妃夢囈似地低吟一聲,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真實實的存在,方才讓爾嵐取了酒來,兩人坐於花叢中,望月、賞花、對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今晚沒有對歌,也沒有舞影,朕是孤家寡人,可朕也要飲個暢快!”
溫妃癡癡說道:“官家怎麼會是孤家寡人呢?官家有愛戴您的子民,有忠於您的朝臣,還有……”她微微垂了頭,眼波嬌怯如水,“還有臣妾,官家隻需知道,臣妾的這顆心都是官家的,官家在哪裏,臣妾的心就在哪裏。”
“溫妃所言不差,朕沒了喬婕妤,朕還有溫妃,朕心中高興,高興……”幾杯醇酒痛飲之下,國主已然醉意朦朧,踉蹌著起身舉杯邀約,“來,今夜花好……月圓,與朕一起痛痛快快地幹了這杯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溫妃驟然聽到“喬婕妤”,想到也許國主潛意識中還在為喬婕妤的死而難過?
如果國主是真的難過,那不妨將這盆髒水再往國後身上潑一潑。
想及此,溫妃試探地說道:“喬婕妤仙去,臣妾也十分難過,可若是她的在天之靈知道國主這樣想念她,也會欣慰的。”
國主不以為意地苦澀一笑,“是嗎?阿喬,小茜……”他低低呢喃,神色酸楚而頹靡,“溫妃,你告訴朕,為何她們都那麼狠心地一個個離朕而去?阿喬的性子雖然驕縱一些,可朕看到她,總叫朕想起小茜,哪怕朕從來都不喜歡她,也從不願委屈她。你知道嗎?”
國主望向溫妃,烏沉沉的眸中似有淚光點點,苦澀道:“小茜為了朕付出了那麼多,朕以前從沒看見小茜笑過,總覺虧欠了小茜太多,所以才想對阿喬好一點,朕總以為以後的歲月會很長,很長……可是,阿喬也走了,竟叫朕的一腔愧疚之情再也無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