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中最後一點龍涎香的餘香也被風吹散之後,嘉敏方才覺得渾身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般,軟綿綿地癱坐在椅上。在國主的心中,她比不上姐姐,永遠都比不上,可她從不願意做姐姐的影子!
如果國主一開始就忘不了風姿絕代姐姐,也許,她真的寧可錯過他,寧可將他放在心的柔軟處,也不願意被他以浩浩蕩蕩的儀仗迎娶入宮。
與亡故的姐姐爭寵?難道,這就是她萬劫不複的宿命?
她越發心亂如麻,喝道:“元英!去!將金剪子給本宮找來!”
元英從未見到國後如此聲噎氣促的模樣,小心翼翼地遞上了金剪,嘉敏一把取過金剪,將手中一個絲線已舊的香囊絞斷,一麵狠狠地絞,一麵落下珍珠似的淚花,其情其狀,讓人看了覺得分外心酸。
元英是識得這個舊香囊的,她是個再笨的人,也知道這個舊香囊對國後娘娘的意義,她一把緊緊握住了嘉敏的手,力氣粗蠻竟叫嘉敏動不得分毫。
嘉敏惱得粉麵酡紅,掙紮著又要去絞,元英跪在了地上哭道:“娘娘可千萬不要做糊塗事!這個香囊對娘娘來說比生命都還要重要!娘娘難道忘了曾經在掖庭獄、在萬獸園的那些日子嗎?在生不如死的時候,在一次次麵臨絕境的時候,是什麼支撐著娘娘走了過來?是這個舊香纓啊!是娘娘對國主的唯一念想啊!”
嘉敏回想起往日中那些不堪的日子,一時間悲辛交集。
可是,如今不比當初,這一切都變了,都變得毫無意義!
她推不開元英,隻能自己氣惱著自己,一口悶氣憋在胸腑中無法宣泄,像是裝了沉甸甸的石頭,悶悶地坐在房中。
……
國主長久地屹立於瑤光正殿之中,麵對著昭惠後的畫像默默出神。
殿中還保留著她辭世時的布置,一物一器無不寫滿了她們琴瑟好合的記憶。
在垂簾之後的琴案上,她纖纖玉手婉柔一撥,琴音便如山澗溪水流淌;
在繡榻上,她醉意朦朧,拈花微熏,笑吐紅絨;
在金絲楠木柱下,她以一根紅綢翩然起舞,仿若天人下凡;
銅鏡前,他為她輕描黛眉,兩人凝望著銅鏡中的美好身影,忍不住相視而笑……
曾經盛裝著燒槽琵琶的木匣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唯有一股幽香隱隱發出,這把名琴曾譜出了一曲曲動人心魄的曲子,如今人已葬在懿陵,唯剩下這空落落的琴了。
國主輕輕拂去琴盒上的飛塵,如癡如醉,如熏如夢,柔情地呢喃:“娥皇,今日是你的忌辰正日,朕未按俗常的做法為你辦法會,那是因為朕不想借別人之力來表達朕對你的思念之情。朕對你的想念化作了朕筆尖一點一滴的墨跡,化為了對你一顰一笑的向往,對你一言一語的留戀。你可感到了朕對你的不舍了嗎?你還埋怨朕嗎?”
畫像上的女子巧笑嫣然、優雅端莊,而這樣的笑言卻是凝固了的,仿佛隨著永久的時日永遠地塵封了下去。
國主取出香奩中的藍露眉黛,在琴盒的背麵上刻下了相思之意,“侁自肩如削,難勝的數縷絛。天香留鳳尾,餘暖在檀槽。”
寫罷,他一擲眉黛,隻覺得諸事煩擾,衝外麵喚道:“酒!酒!給朕送酒來!”
瑤光殿除了灑掃的寥寥幾個宮人、守衛外,再無其它人等,一時半刻並未有人上前,國主失了耐性,聲音加大了幾分:“來人呐!都聾了嗎?!酒!朕要喝酒!”
遙遙垂立在瑤光殿外的姚海聽得呼喚,忙小碎步進去,猶疑說道:“酒喝了可是傷身,官家的龍體剛剛才好了一點……”
“哪裏來的那麼多廢話!給朕取酒來!”
姚公公也不敢怠慢,忙命人取了美酒呈給國主,國主徑自取過托盤上的酒壺,仰頭咕嚕灌了一大口,就大步走出了殿門,姚公公看得驚心動魄,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小心翼翼地緊跟而上,生怕國主有個什麼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