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生前幾十年都愛和大保打電話相互問候,姐弟感情很深。記得大保90歲以後搬到養老院居住(她和抱養的侄兒家庭關係不是很好),前幾年,有一次大保所在養老院來了個高息集資的機構宣講,要這些老年人每人在他們手裏存上十萬八萬,每年可以獲得高額回報,機會難得,名額有限。大保當時九十多歲已經不怎麼接觸社會,辨別騙術能力弱,一下就聽進去了,馬上八方湊錢要集資。她進養老院前已經把工資和大部分存款交給抱養兒子管理,自己手裏隻有幾萬存款作機動使用,湊不夠十萬八萬,她立馬打電話給82歲的公公,要求公公借錢給她去高息集資。公公當時輪到住大哥家,他手裏也隻有四萬多存款由大哥代管,他因為經常看電視,和小區居民及我們後人愛聊天,頭腦清醒跟得上時代(除了重男輕女觀念沒改),他一聽就知道大保上當了,知道大保這個錢拿去是隻有打水漂。然而多年報恩的心理使他不敢在電話裏指出大保的錯誤,隻好唯唯諾諾先答應下來,說要借兩萬給大保,但需要先跟兒子們商量。
我們顯然都反對他借錢。連我這個他眼裏最孝順的三媳婦也明確告訴他,如果大保是借錢治病買房之類正當用途,他應該借,大力支持。但是大保是解放前參加工作的副縣級離休幹部,生病住院所有費用報銷完,甚至護理費也報銷,家裏福利分房都分兩三次,怎麼也不可能找他借錢看病買房。
我說這次大保借錢堅決不能答應,因為借錢是害她,讓她拿著借的錢和自己的錢一起去上當。不借才是幫她,可以避免大保和公公的錢損失。
公公那麼清醒的頭腦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借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挑恩人的錯。恩人的話錯的也是對的。恩人一句話頂一萬句話。他陷入兩難境地。他本人是很願意為大保赴湯蹈火,但要借錢兒子們反對,道理又很正確。不借錢大保不高興,情誼又不忍傷害。他在糾結中度過十多天,大保著急了又打電話給他,催他快借。公公支支吾吾不好回答。大保生氣了,批評公公不報恩了。公公放下電話心如刀絞,惹恩人生氣,被恩人責備,這個罪孽深重,此時大保叫他以死謝罪多半也要答應。是時候該拿出行動了,他立刻叫大哥去給他取錢,他要立刻從四五多存款裏麵取兩萬送給大保,並且不要大保還,以此支持90多歲大保的集資大業。平時公公還是有點忌憚大哥的躁脾氣,現在火燒眉毛他顧不得許多了,要大哥現在立刻馬上去取錢。大哥防線馬上要失守,他扛不住公公的步步緊逼,隻好打電話給我先生請求增援。我先生和我正忙著幫我媽搬家呢。我先生正在指揮請的工人搬家具,忙得不亦樂乎。這邊大哥電話打來了,接不了幾分鍾,公公哭哭哀哀的電話也打來了。先生和大哥交流意見後,知道戰況緊急,又耐下性子,說無數車軲轆話給公公講道理做思想工作證明這個錢借不得。甚至說到大保90多歲了還集資,萬一哪天死了錢收不回來,你的錢送出沒人情也打水漂。公公隻是哭,隻是一遍遍堅持說大保開口借錢,不管做啥他都要支持。他就是要送兩萬給大保報恩。我先生起碼給他重複三四遍講道理,作用為零。那邊工人又在吆喝。我先生分身乏術,終於失去耐心。隻好給公公說了一句殺手鐧語言。說公公實在不聽兒子們的勸阻,硬要借錢給大保也可以。那他以後養老都找大保解決。這句話確實不中聽,但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公公除了放聲痛哭,也知道這句話威力大。他不再堅持借錢。最後大保的十萬八萬沒有湊齊,她的抱養兒子和其他親戚都拒絕給她湊錢。她也避免了上當。但是她不會認為幸好沒上當,她一直堅持認為錯過發財好機會。公公也一直內疚。他和大保彼此心照不宣,過後都沒提過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