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笑笑已經蜷曲在地上一動不動,小牛來不及看他是不是受了傷,但直覺上,他認為楊笑笑可能是被突然的幾次撞擊撞暈了。因為,小牛右肩的後麵,傳來鑽心的疼痛。一顆子彈在滾出別克車的時候,集中了他。
別克車的底盤很高,所以車門離地麵的距離自然露出很大的空隙。小牛用手上的右手拽著楊笑笑的衣服領子,迅速但是費力的把他拖到汽車下麵。這時候,隨著不遠處傳來汽車的開門聲,尼桑和奔馳車那邊,已經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小牛已經變得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是他才是狩獵的那個人,而不是被圍獵的獵物。他聽著軟底皮鞋踏在平安大街路麵上的聲音,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孤立無援,既不可能等到首都警方的奧援,也不可能指望從天而降的奇跡。
槍聲暫時停止了,刺客們似乎也知道了獵物手裏並沒有武器——中國的槍支武器管理,是全世界最嚴格的,他們知道這一點,但還是耐心的花了將近一分鍾的時間,用密集的火力來確認。
現在,獵物就在幾米開外,包圍已經形成,隻要走過去,這一次的圍獵行動就可以結束,他們也就可以揚長而去,用最快的時間離開中國,離開對於他們來說,覺得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就在微弱的腳步聲臨近前的一刹那,小牛就像一隻引信已經燃到了盡頭的二踢腳,發出了一聲暴喝,然後騰空而起。他用自己受傷的右肩狠狠的撞在了別克車敞開的左側前門上,這一撞的力量之大,竟然將車門直接撞了下來,擋在了小牛的身前,就像一麵盾牌。而小牛,就在這麵盾牌的後麵,絲毫沒有減速的向著腳步聲的方向衝去。
劇烈的疼痛,已經讓小牛右邊半個身子都發出了劇烈的顫抖,但他沒有停止。傷上加傷,這是一種不得已的選擇,因為,他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左手,自己的左邊身體還可以保持力量,保持平常的速度。現在,小牛在煞費苦心的準備後,終於在盾牌後伸出了左手。
車門直接撞上了一個高個子的白種人,小牛的右手緊握著車門內的門把手,咬牙忍著劇痛,把車門向右側一揮。他的左手就在這時候從車門後伸出,準確地掐上了對手的喉結。他甚至能聽見一聲低啞的脆響,捏碎了刺客的喉結。
這隻是其中的一個刺客而已,小牛心裏很清楚。他自己也完全是蜷曲著身子,躲在車門後麵。這時候,他不得不伸出了一點腦袋,用一瞬間的光陰掃過了全場,當然,也看見了麵前刺客手裏的那把手槍的方向。
小牛在捏碎刺客喉結的同時,左手並沒有收回到車門後,隨著眼睛的位置確認,他順手抄向了那把手槍。他要利用最後的一點點機會,搶下這把手槍,把完全的劣勢改變哪怕一點點。小牛有這樣的自信,當一槍在手的時候,天地間他什麼都不會害怕了。因為,那時候他就可以把時間拖到刺客們不得不離開現場,而保證楊笑笑毫發五傷。
可是,越洋而來的刺客們,他們並不給小牛這樣的機會。小牛的手還沒有接觸到手槍,他就感覺從左臂上連續飛快地傳來幾下劇痛,而自己的作臂,也立即不再是自己的了。
小牛真的絕望了。他明白了,自己麵對的,隻怕是不輸給自己的對手。他們的判斷力和殺伐果斷的決心,並不比自己來得差,甚至,他們比自己還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豐富的殺人經驗。
小牛回頭看了一眼楊笑笑藏身地方,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絕望。自己做不到溫柔交給自己的使命,而且,竟然是在自己祖國的平安大街上,他和他保護的那個人,就要灰飛煙滅。
然後,小牛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又幾乎快要無力的右手,揮動著車門,衝向了前麵的敵人——即便是死亡,也要站著死在這裏,站著死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
迎麵的子彈呼嘯而來,對手沒有心慈手軟,他們不會因為這裏是中國,這裏是BJ這個即將死亡的人是個中國漢子而心慈手軟。他們本來就是為了收割生命而來,他們本來就是為了收割生命而存在,他們不會心慈手軟。
小牛沒有奢望奇跡。他迎著子彈,敞開胸膛,就是要堂堂正正的赴死。
但是,就在他用最後一點力量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要用身體迎接子彈洗禮的時候,奇跡還是發生了。
楊笑笑被小牛拖到汽車底盤下麵的時候,他的緊張,他的憤怒,他心裏的恐懼,隨著暫時的安全退隱了。小牛的那一聲大喝,就相傳來自遙遠的天邊,朦朧而不確定方向。他像是嬰兒還在母親的身體裏麵那樣,蜷曲著自己,進入了夢鄉。
楊笑笑在空中俯視著地麵上的一切——他已經越來越喜歡在夢中以一種鳥瞰的姿態麵對芸芸眾生。他看見小牛站了起來,他看見小牛眼裏的絕望和決絕,他看見奔馳車外,尼桑車外,三個手持手槍的家夥已經扣動了扳機,連那個扶著老人的白種人,也早拔出了手槍,正在快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