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觸摸裁月琴,第一次彈撥這首曲子,曉菡卻從未有過的嫻熟自如。仿佛,曲子是從心底流瀉而出,而非那翻飛不息的指尖。
一波波琴音自曉菡指尖滾落,卷起一圈圈透明的波紋,如同潮汐一般,緩緩流向四周。
虛月穀裏,瞬間一片靜寂。隻餘這嫋嫋琴音,幽幽低泣。
聽聞琴音,邪魅掌心間凝聚滿滿的鬼氣,竟刹那間化開在夜空之中,煙雲消散。這琴音,如此哀切,讓他心底驀然一空。
片刻間,父親被玄尊賜死那一日,雒且族人長跪在陰山殿前,久久不肯離開的場景湧上腦海。被自己壓抑多年的悲傷,便在琴聲中翻騰而出。
而一旁的姌幽,早已眼角帶淚。她不是第一次聽《迷仙引》,卻是第一次被這琴音催發內心的傷痛。
姌幽的母後本是宸鳧一族的族長,隻因外貌酷似玄尊早年戀慕的一個九天仙子,被玄尊強娶為後。宸鳧族內那位與母後傾心相戀的男子,則在大婚之日被玄尊滅魂處死。
自她記事以來,從未在母後臉上看到過一絲笑容。父王待她那般好,她卻一次次逃離,一次次被追回,最終選擇了自縊,這讓姌幽無法理解和原諒。直到她愛上了青冥,終於懂得****原是這般無可奈何摧折心魄之事。母後如此,父王又何嚐不是如此?
而原本激戰之中的仙魔大軍,也都停住了彼此間的攻擊,無不一臉哀傷的望向撫琴的女子。這哀切的琴音,放大了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傷痛,傷者越傷,痛者愈痛,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傀儡大軍中,那些被宿燁利用操控的魂魄,被琴音打動,思念起曾經的八荒生活來,一時間紛紛自被奪魂的凡人體內逸出,化作鬼魄消散在夜風之中。
人是如此,被哀傷劫持,難以掙脫。而那些來自九幽帶有靈智的魔獸,也無不止步側耳,淚流滿麵。
月色漸漸清明,邪魅在抬手拭淚的一刹那,突然發現懸浮半空的青冥劍光芒漸斂。而原本不斷彙聚的五行之力,竟漸漸停歇下來。
怎會這樣?!
邪魅鷹眸轉向撫琴的曉菡,殺意頓生。
邪魅再次抬臂凝聚鬼氣,臉色陡然大變:胸前的“鬼刹淵”內一片空無,蓄積多年的鬼氣竟不知所蹤!
看向宿燁傀儡軍團上不斷逸散的鬼魄,邪魅一臉驚懼。那些被自己吞噬的鬼氣,莫非也都各自彙聚成了有靈識的魂魄,逃逸散去?
你們能逃走,我同樣能再次奪回?
邪魅眸光猛然一聚,當即抬臂召喚起“噬魂至尊劍”。一道咒訣使出,長劍便化作一道黑霧,彌漫向整個虛月穀。瞬息之間,那些逃逸而出的鬼氣便被黑霧再次卷裹吞噬。
“噬魂劍”蓄積滿鬼氣之後,再次凝結成長劍模樣,在邪魅的操控之下陡然轉向,擲向正埋首撫琴的曉菡。
眼看曉菡就要被劍氣吞沒,邪魅臉上浮出一絲冷徹肺腑的笑容。
這絲笑容尚未淡去,“噬魂劍”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之中。劍身濃霧彌漫,瞬息間一道耀眼白芒穿透濃霧,在黑夜之中璀璨綻放開來。
黑霧散盡,卻是一身白衣的青冥立在劍身,衣袂飄飛,翩然若仙。
“你竟還沒死?”邪魅一臉驚駭。
青冥唇角帶笑:“還沒與邪魅將軍好好對戰一次,青冥如何能死?”
曉菡驚喜抬眸,望見“噬魂劍”上白衣清絕的青冥,手中琴音不由停頓了下來。
“姌幽,是你搗的鬼?”邪魅問向姌幽。
“我到希望他是因我而複活,可惜不是。”姌幽臉上竟有幾絲落寞:“我曾用蓮若的身份,與他簽下靈血契。方才,是蓮若的呼喚,讓他重生……”
聞言,青冥不由怔住。
在寂黑的“鬼刹淵”中,自己的魂魄被棲居其中的厲鬼撕剝啃噬,就在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這琴音刺透黑暗,如同月光一般抵達“鬼刹淵”的深處,驅散鬼氣,引導自己一路突圍。
她何時學會了《迷仙引》?彈奏得竟和丹室中那幅《月下撫琴圖》中的女子一般無二。沒有靈氣催動,她的琴音為何竟能讓穀中諸人默然靜息?
想起畫中的女子,青冥很想回頭看看曉菡,猶豫再三,卻不敢回頭。他從未有過這般害怕,怕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仇恨,看到決絕,看到厭憎。
邪魅望向姌幽,卻是一臉不信:“怎麼可能?你是靈血的主人,這契約卻定給了這個醜女人?”
“我自己都不相信,怎麼會這樣。”姌幽有些挫敗,自己的一滴靈血,卻成為了青冥與曉菡之間的生死紐帶。